莲灯不迭点头,“很爱宝儿……很爱……”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真的爱他,发自每一截骨骼,每一个毛孔。她抱着他,同他说了很久的话,再抬头时那美人不见了,竹林深处走出个人,站得很远很远,只看见飘逸的身形,还有长得几乎垂委于地的乌发。
宝儿大叫,“耶耶!耶耶!”
那个人挥了挥手,举止很优雅,莲灯觉得自己应该见过他。奇怪她最近总是这样,不知到底遗忘了多少。也许是脑子出了问题,得找个医官好好看看了。或者一切都是上辈子发生的,所以才感到陌生又熟悉吧。
没喝孟婆汤吗?孟婆也太大意了,她郁郁地想。远处那人缓步走过来,她努力想看清,可是他面目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浓雾。他走到她面前,叫她娘子,她心头猛地一跳,如遭电击。
忽然有了丈夫,还有了孩子,好像太快了一点。不过可以断定这人不是盛希夷,她摸摸宝儿的脸,“他是你阿耶?”
宝儿笑得咯咯出声,往他那里倾倒。结果她没揽住,孩子脱手摔下去,她挽救不及,惊惶地尖叫起来。
帘外守夜的傅姆忙赶过来,举着烛台问她,“殿下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她心有余悸,压着胸口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摆手把她打发了出去。转头看窗外,窗户纸刚泛起蟹壳青,她重新闭上眼,抬手捂住嘴,手剧烈地颤抖,忍不住吞声饮泣。究竟是怎么回事,过去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让她如此惶恐不安?后来追问昙奴,昙奴一味的同她兜圈子,她有些怨她,赌气决定不去参加她的婚礼了。
坐在窗前纳凉,眼光一扫就扫见枝叶间的身影,似乎并不是有意要避讳她,只是让她看见有些难为情,往边上让了让。她托腮叫了声弗居,“你老在树上不累吗?下来吧,我们说说话。”
弗居听了乘风飘下来,讪笑道:“我也不愿意在树上,还不是怕殿下不待见我么!”
她怏怏的,无话可说。给她加了个垫子,让她坐下,撑着身子道:“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太上神宫在每个王府都设有眼线?”
她说不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别别扭扭地补充,“别的王府我不知道,我只关心殿下这里。殿下原先和我有来往,我保护殿下安全,我愿意。”
她显得很无奈,“你愿意,我觉得很不方便啊!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我不与朝臣往来,也没有什么仇家,不需要你保护。”
她往前挪了挪,“不瞒殿下说,卑职在找一样东西。”
她眼里精光四射,莲灯警惕起来,“找东西找到我这里来了?”
她说:“卑职能力有限,希望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她撅着嘴,觉得这人真是不见外。不过既然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便点头道:“说来听听,如果我帮得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弗居道:“卑职在找一部经书,叫《渡亡经》。其实不单卑职,整个神宫都在找。殿下若有经书的下落,千万提点卑职,事关国师生死,找到了就是积德行善。”
绕来绕去,还是在她身上做文章。莲灯猜她那天一定窥见了什么,所以明里暗里向她索要。有人打她母亲遗物的主意,她有点不太称意,但据说性命攸关,似乎又挺严重。
“国师不是长生不老吗,怎么又要死了?你别哄我,当心我命人抓捕你。”
这事怎么才能向她解释清楚呢,弗居说:“我若有半句谎话,殿下随时可以处置我。国师不是神仙,不会长生不老,充其量比别人活得长久些罢了。如今大限将至,只有《渡亡经》能够救他。卑职本不想麻烦殿下,可昨夜殿下房里霞光万丈,卑职知道必不寻常。殿下的心地一向最善良,绝不愿意大历失去栋梁。莫说他是国师,就算是个普通人,殿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话她说错了,若是个不相干的人,她也许真的会坐视不理。可那位是国师,她曾经诱拐过人家的鹿。如今他有难了,她不好意思置身事外。
她犹豫了下,“《渡亡经》在我手上……”
弗居听了这话,还没等她说完就跪了下来,膝行上前,颤声道:“殿下这话可当真?”莲灯点头说当真,她泥首不起,哽声喃喃,“殿下……殿下……”
好多话说不出口,弗居既高兴又伤心,他们两个人走了这么多弯路,是老天爷有意捉弄。如果早一点,莲灯就不用吞药忘情,座上也不必将自己关在塔里了。虽然经书找到后不知有谁能救他,最不济他们五个人耗尽功力,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莲灯起先还怀疑她的动机,现在看她这模样,很为她的忠心感动。她垂手在她肩头拍了拍,宽慰道:“好了,经书找到不就可以救国师的命了吗,还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