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略施淡妆的崔小芙在近百名宫女、宦官的陪伴下浩浩荡荡来到了麟德殿,殿门的宦官正要高声传呼,却被崔小芙止住了,她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终于来到了李遥接见回纥时辰的内殿,这时的崔小芙已经有些病体难支了,她吃力地靠在墙上,等待眩晕感的消失,耳边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殿内所传来的尖细而略带稚嫩地声音。
“什么叫搁置争议,我大唐的领土可以讨价还价吗?搁置争议不就是承认你们回纥对安西和北庭的占有吗?不行!领土问题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们要么撤军离开西域,要么就拼战一场,谁赢了,土地就归谁。”
“皇帝陛下请息怒,请听臣一言,回纥从来都是大唐的藩国,虽有一些矛盾,但那也是家里人的内部争执,不能和吐蕃人相比,臣的可汗也说,只要能让我回纥军借道过去,等击败吐蕃人,我们立刻便让出安西和北庭,承认它是大唐的领土,决不食言。”
“哼!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你们若真地承认安西和北庭是大唐的领土,那就让焉耆地颉干迦斯放下武器,朕可命张尚书放他们归国,至于吐蕃人,朕的大唐将士自然会对付他们,不劳贵国操心。”
接下来是一片沉寂,半响,又听回纥使臣沉声道:“臣临行前可汗再三叮嘱,要臣与崔太后面谈,请问崔太后可在?”
这时崔小芙的眩晕感渐渐消失了,她刚要命宦官通报,却忽然听见了让她心痛之极的一句话:
“朕是大唐天子,有朕在,就没有什么太后,告诉你们可汗,朕的话就代表了大唐。”
崔小芙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又俨如被迎面砸了一拳,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竟晕死了过去。
宣仁七年六月底,回纥忠贞可汗紧急派特使赴长安求和,但大唐断然拒绝了回纥共治西域地请求,并加封张焕为安西大都护,全面收回安西随着北庭地葛逻禄人被唐军击败,唐军与回纥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就在大唐与回纥关系日益紧张之时,吐蕃人却忽然发生了异动。
龟兹、疏勒、焉耆、高昌四军镇一百多年来一直便是大唐统治安西的基础,其中龟兹则是四镇的中心,也是安西都护府所在地,但此时的龟兹却在吐蕃人的手中,事实上,从武则天时代起,大唐与吐蕃争夺的安西的战争便从来没有停止过,几易其手,直到高仙芝掌管安西后,大唐才最终稳定了对安西地控制,可惜不久之后,唐便遭受了安史之乱地劫难,再也无力守护安西,终被趁虚而入的吐蕃一一夺走。
此刻,太阳缓缓地落进了被日光染成绚丽色彩地轻云里,这是黄昏前的一幕景色,一团淡紫色的烟雾从大漠上升到天空,使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峰被染成了绯红色。
赤松德赞站在龟兹的城墙之上,神色严肃地注视着眼前的美景,和四年前相比,他也急剧地衰老了,尤其在吐火罗与大食的战争中,他曾受了重伤,甚至一度传闻他死去,虽然没有死,但他的身体却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病痛不断折磨着他,使他自己也明白,他已经来日不多了。
在离开这个人世之前,赤松德赞还有几个愿望要完成,一是确定佛教为吐蕃的国教,防止苯教回复;其二就是保住安西这块吐蕃最后的境外领地,使吐蕃的将来能受惠于东西方贸易带来的财富;他最后一个心愿便是确立赞普继承人,偏偏这却是他最难而又最紧迫的事情。
早日结束安西战争回到逻些,便是赤松德赞心中所渴盼的愿望,但安西局势之复杂却又使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为此,他也大量派出斥候打探回纥与唐军的消息,就在两个时辰前,他得到了唐军大败葛逻禄人的消息,赤松德赞立刻意识到,或许他的机会来了。
唐军击败葛逻禄人,意味着他们已经控制了北庭,那么,张焕的下一个目标将不可避免地指向回纥,回纥的颉干迦斯竟处于腹背受敌的窘境,要么南下打败自己,要么北上反击张焕,总之,他不可能一直停顿在焉耆,处于被动状态,而且,回纥忠贞可汗也不可能坐视安西的回纥人将全军覆没而不管,必然会发兵援助。
看来,颉干迦斯北上与援军汇合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为了长远的战略利益,这一刻,赤松德赞终于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撤出龟兹,西退至拔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