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周霏霏示意姐姐弯腰,跟她咬耳朵:“也就是爷爷好些。”
周小曼摸摸她的脑袋,笑而不语。等她再大点儿,姜黎大概就会叮嘱她,最该提防的人就是周老头。躲在后面装老好人,最恶心!他要真是心善,为什么会纵容着一切发生。
周老太回厨房端了回砂锅鸡汤上桌,立刻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笑得满脸褶子开出花。她热情洋溢地给周霏霏挟鸡腿:“囡囡啊,这是奶奶养的鸡,一天饲料都没喂过,正宗的草鸡。”
另一个鸡腿已经被二叔周文诚的老婆麻利地挟给了儿子。
周小曼垂眼敛笑。这张餐桌上,别说肉了,连汤都轮不到她喝。
周文诚在饭桌上跟周老头一唱一和,唾沫横飞地吹嘘港镇初中今年中考的辉煌。啧啧,好几个县中呢,还有个孩子考到了全市第三,那就是探花郎啊。
“大哥,就是你高中同学,老许家的二姑娘。都说乡下学校不行,我看啊,还是要看人。今年那个高考状元不就是省北哪个镇上中学的嘛。”
周小曼看端坐的跟个菩萨一样的姜黎,心下哂然。姜黎从上桌起就基本上没动筷子。估摸着,除了因为周老太为了表达对大儿子一家的欢迎,菜蔬的油水过分足不合姜黎口味外,那飞溅的唾沫星子也够让她倒胃口的吧。
周家人奇怪的自卑自傲心理也是如出一辙。每逢姜黎母女回乡,他们就会挖空心思大夸特夸一回乡间的人杰地灵,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城里人可不能小瞧了我们。周小曼上辈子接触了不少农村出身的同事,也没见谁像周家人这么神经质的。
这回,周文诚就一个劲儿地追问姜黎,非得从她口中听到对那位“全市第三”的姑娘的肯定。周小曼瞥了眼父亲,发现对方也是面色绯红,那份激动简直压抑不住。
这个可怜的男人,终其一生都在想方设法获得妻子跟岳家的肯定。
姜黎微笑着点点头,就势放下了筷子,低声细语:“嗯,我知道。今天中考的第一名是我同事的孩子,第二名是我父亲朋友的孙子。这两个孩子,也都说这小姑娘厉害,不容易。”
周小曼看着周家人讪讪的面色,差点儿没笑出来。这些人是抖m吗?哪回他们能从姜黎那里讨到便宜,还非得一次又一次找削。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客人登门。周小曼看到那张探头探脑的脸,就一阵不舒服。这人她认识,她该喊一声堂姑。跟着她的少女高周小曼一届,本来应该算表姐的,周家人一直让她喊堂姐。周小曼压根连这个人都不想看见。
这位黄佳小姐不要脸的程度与周传根相比,也不遑多让。
每逢周小曼回乡下,她必然要摸上门,把周小曼的行李翻个遍,好看的衣服要试穿,合眼的东西要试用。试着试着就成了她的了。明明她俩身材不同,周小曼的不少衣服她压根就穿不上。这人愣是拽回家挂着看,都贼不走空。
但凡周小曼反抗或者告状,大人们必定会指责她小气。姐姐借你件衣服穿一下又怎样了。都是亲戚,还这么斤斤计较。
周文忠从来不会替她说一句话,只会每次给她添置新衣时嫌弃她穿衣服费,花钱多。
黄佳中专毕业后又考了成人自考,跟周小曼同一年拿到了本科学历。当时姜黎手上有个推荐去银行的名额,她说周小曼学校太差,是个本二,不能推荐。周小曼正自责成绩不好呢,回头姜黎就把黄佳给推荐进去了。
姜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资源最优化。周小曼混得好,对她半点儿好处也没有。黄佳得了这份工作,老家就没有半个人能说姜黎不是。她可是连周文忠大伯家的外孙女都帮。周小曼混不好,纯粹是烂泥糊不上墙,不知道糟蹋了多少人家的心血呢。
周小曼对周文忠夫妻最恨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她在最苛刻的环境下成长,可他们偏生要显得她占了多少便宜一样。她得到成绩,全是靠荫庇;她混得不好,纯属扶不起的阿斗。
堂姑笑吟吟地捧着梨瓜进屋,热情的快让房顶上的吊扇都招架不住了。她用甜腻的能招来苍蝇的声音宣布,她一听说大哥跟嫂子回来了,赶紧带着佳佳过来了。
“梨瓜是自家地里头采的,我婶婶跟歪歪都说甜。特意嘱咐我,一定要给囡囡留几个尝尝鲜。”
黄佳笑嘻嘻地挤到了周霏霏边上,一面表达对小堂妹的思念之情,一面眼睛在周小曼身上梭巡。她没看上衣服,瞥到腕子上的表时,就笑着要求试戴一下。她今年要去县城上学了,正缺一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