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笑着说:“其实我们国家,对于心理疾病一直处于一种讳疾忌医的状态中。活像有心理疾病的人罪无可恕一样。反应这么强烈,本身就是一种病态。心理不健康有什么好稀奇的吗?人食五谷杂粮会三灾两病;人有七情六欲,又怎么可能会永远健康呢?既然没有谁一辈子不感冒发烧。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人一生都没有一点儿心理问题。”
她拿自己举例子,她曾经备受产后抑郁折磨。一度觉得世界一片灰暗,她的人生彻底完了。她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她也觉得生下孩子纯粹是让无辜的孩子来这个世界白受罪的。
周小曼追问道:“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林医生笑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那时候产后想要恢复原先的体型,所以我就去跑步了。然后我发现,出汗可以让烦恼变少。身体里头的负能量会随着汗水的蒸发一并排出去。后来我跟我先生带着孩子出门旅游,我又发现,多亲近自然能够让我感觉好受一点儿。同样的,跟朋友聊天,向亲近的人诉苦,都会让我放松不少。后来,我意识到了一件事。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永远都是我自己。如果我可以原谅我的孩子的不完美,我为什么不能谅解自己的笨拙呢?”
周小曼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林医生却是兴致勃勃的,跟她分享自己的研究心得:“后来我专门研究过这一块。然后我发现一个相当有趣的事情,抑郁可以让人变得更加现实。正常人容易在外界的干扰下昏了脑袋,抑郁的人却能控制住方向。他们更加能够体谅别人,会换位思考。对,因为他们通常将产生不幸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我发现,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双刃剑。身体会代偿,心理也一样。这从来不是什么罪过。”
周小曼没有就这个问题跟林医生继续深谈下去。然而这天晚上,她却睡得非常好。
她不愿意承认,她一直处于强烈的自责情绪中。这种自责让她几乎要崩溃了。为什么活了两辈子,她还是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为什么活了两辈子,她依然笨拙,不能面面俱到?她难受的时候,恨不得能甩自己耳光。可是因为害怕留下印子,被人看出端倪,她就只能憋着。
世人对于身体患病的人往往抱有同情心。而对于心理不健康的人,却又多半苛责。你难受是你矫情,你痛苦是你自己想不开。幸运的人嘲笑起不幸来,永远高高在上,自鸣得意。
周小曼完全不想再去看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嘴脸了。
世人性格千万种,强悍的人也会固执己见,软弱的人也能善解人意。
试着原谅自己吧,原谅自己的不完美,原谅自己的敏感急躁,原谅自己的茫然无措。我们都有权利不完美,好好拥抱茫然无措的自己。
午饭过后,周小曼没有跟在省队时一样,去体操馆里找其他人一起玩。她回了寝室,闭目养神。她需要在脑海中继续强化一些高难度动作。
孙岩过来敲她的房间门,笑着调侃:“这么快就睡觉,小心长肉。”
周小曼笑了笑,邀请孙岩坐下。她们都要控制体重,什么水果饮料待客都不可能,唯有清水一杯。
孙岩笑嘻嘻地看着周小曼,调侃道:“哟,你怎么不找她们玩儿去啊。”
周小曼微微一笑:“我看她们好像都在准备练集体项目。为了不混淆默契感,她们除了本队的人以外,都不跟其他人怎么说话的。”
孙岩冷笑:“我看都疯了!有些人玩吧,彻底将艺术体操玩死了就好了!不过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项目,玩死了也不可惜。反正有能耐玩的人,绝对不会是付出了心血的人。”
周小曼吓得立刻想去捂孙岩的嘴。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否则容易惹祸上身。
孙岩发泄完了郁气之后,笑了:“行了,她们不跟你玩也好。照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跟着她们混在一起,才是没意思透了呢。一堆人天天想着的就是,这个人有关系,那个人有背景,所以她们才能出成绩。也不想想,就她们的水平,有关系都没有办法推到台前去,省的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