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慢悠悠地回忆着往事:“我本以为陈教授的这篇论文早已发表。乡下地方,能看到国际学术期刊的机会原本就少的可怜。我本人工作没多久也遭到了批判,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出来,早就断了跟陈教授的联系。直到去年,我因为一点儿家事,重新回到南省,想要找到陈教授,把他最早的这份手稿还给他,也算是个纪念。找了好几个月,我才知道,陈教授早就在我离校后不久就去世了。”
赵老师说到这里,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后来多方打听,才明白,当时陈教授被放出去,哪里是有关方面给他平反。不过是有外国科学家访华做学术交流,那些跳梁小丑才慌里慌张又把陈教授给拉出来,一桶冷水一浇,洗刷干净了换上新衣服,便又成了备受人民尊重的科学家。
陈教授死于重症肺炎。
也就是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来不及发表论文的陈教授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封存在了研究所的档案室里头。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只能寄希望于后面动荡时期结束,同事们能早日发现他的研究成果,好早早应用起来。
陈教授的在天之灵,大约怎么也想不到,动乱的时代,最可怕的不是摧毁了科研成果,而是毁灭了科研精神。他的研究成果如果不是意外,不知道究竟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重新见天日了。
赵老师除了手上的手稿为佐证外,他还保留了当年校内的一份学术期刊。那是他们偷偷摸摸印刷的,只来得及印刷出了这篇论文的开头部分,夹杂在一大堆指示之中,想要传递给那些同样被关押着的研究团队成员,告诉他们,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周文忠的这篇论文里头最为明显的一处漏洞就是数据。因为是手写,我本人写‘4’的时候,乍一看像是‘9’。当时没有电脑,只留下了手写稿。他就把这两个数字给弄混了。你们仔细看看论文,做同样的实验,就会发现问题了。”
举报人已经辗转联系上了当年研究团队的成员跟他们的后人,除了其中一人还健在以外,其余的团队成员都已经离世。这位已经随着儿女移居海外的老科学家愿意站出来作证。他可以忍受祖国的科学事业在艰难中缓慢前进,但决不能容忍有些沽名钓誉之辈拿着前人的研究成果来做跳梁小丑。
记者追问赵老师:“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你之前为什么完全没有想过要将手稿拿出来?”
赵老师面上一派肃然:“我以为这个研究成果早就过时了。我也没有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方面的研究居然还停滞不前。”
作者有话要说:把自己给写哭了的阿金,好吧,我争取五更。
回答一下之前有位看了盗文回头怼我“是不是跟国家有仇,为什么要刻意抹黑国家”的读者的提问。我对祖国没仇,相反的,我深爱着我的祖国。所以我才会写这些。学医出身的阿金始终相信,只有正视疾病的存在,而不是刻意粉饰太平,痼疾才有可能治愈。我写太阳的辉煌,但也绝不否认阴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