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喜得一女?”景仁宫内君珂欢喜地站起身,“真的?”
大殿之下,跪着的陷阵营一位参将,满面欢欣地道,“是,小姐七日前诞下一位千金,特命小人千里驱驰,将喜讯报于尧国皇帝皇后陛下。”
“咬咬可真是有福,她说这一胎想要女儿的。”君珂微笑,转头对一旁神色也十分愉悦的纳兰述道,“两女一子,这下可得乐死她了。”
纳兰述微笑颔首,却对殿下那参将道,“将军远来辛苦,从鄂城到胜尧城,千里之遥,七日便赶到了。”
那参将心中一凛,连忙道:“不敢欺瞒陛下,小姐是在天南州附近乌杨庄生产的,天南常倩怜作乱,小姐不顾即将临盆,亲赴战场,铲除奸邪后,引动胎气,就地生产。因为小人是鄂西大营的驻军将领,离尧国最近,所以小姐飞鸽传书,命小人就地赶来报喜,所以来得快了些。”
纳兰述微笑点头,慢慢喝茶,“如此,甚好。”便不再说话。
那参将伏低身子,好半晌才将砰砰乱跳的心按捺下来,惊疑不定地悄悄看了纳兰述一眼——尧国皇帝,果然精明得可怕!
这报喜时刻,欢欣之下,犹能注意到时日的不对,看似轻描淡写一句话,可万一答错,只怕就露了马脚。
这参将是陷阵营里,最为精明灵活的一位,此次被推选出来向尧国帝后报讯,就是因为他缜密机巧,不至于在帝前露馅。
乌杨庄柳咬咬母女被掳,在场只有陷阵营将士在,陷阵营是柳咬咬私军,向来只对她一人忠诚,可不管什么尧国帝后,也不管天下大局,当即决定按照沈梦沉留书要求,诳来尧国皇后。为了防止柳杏林经受不住良心拷问露陷,陷阵营干脆连他也看守了起来,随即派人出西鄂向尧国帝后报喜。
这参将心中凛然,神色更加恭谨,君珂一心关切柳咬咬,并没有注意纳兰述的机锋,皱眉道:“咬咬快要临盆还上战场,胆子也太大,不过乌杨庄一战定叛乱,连我们派去的大军都没用得上,咬咬也实在了得。如今她们母女可平安?”
那参将犹豫了一下,原本按照原计划,他此时就会对尧国帝后提起柳咬咬产后失调,向皇后求助,诳骗她前往西鄂,然而经过刚才纳兰述那一问,这参将心生警惕,不敢再在纳兰述面前玩花招,想了想道:“承蒙皇后动问,小姐……母女平安。”
他语气有些犹疑,君珂这回听出来了,眼神一凝,那参将仰头看着她,在纳兰述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对她动了动手指。
君珂心中一惊,脸上却没露出端倪,凝视他一刻,笑道:“将军远来辛苦,请暂去驿馆休息,稍后陛下和我都会有礼物托你转交柳夫人。”
参将告退,纳兰述忽然道:“听闻西鄂天南事变中,曾经出现一个毒人,所经之处,无人能挡,可有此事?”
那参将停住,毕恭毕敬地道:“是,陛下明鉴,这毒人还曾在乌杨之战中出现,只是不知为何,中途便即离去,否则乌杨之战只怕还有变数。”
这人语气坦诚,神色从容,纳兰述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人一走,君珂便道:“这人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纳兰述似在深思,半晌道,“只是他来得终究太快,让我心里有点不安。”
“从天南到尧国,确实要近些,你也不要太多疑了。”君珂一笑,起身推窗,窗下药炉烟气袅袅,正到时辰。
君珂再忙,纳兰述的药她都坚持亲手调理,从不假手他人。并且每一盏药都会自己先喝一口,亲尝温度。
“最近的药总觉得比前阵子更涩些。”君珂尝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但是也没什么不对,你有什么比较特别的感觉吗?”
一旁的韩巧,忽然低下头抠指甲。
“你这舌头倒刁得奇怪。”纳兰述挑眉,“我怎么喝不出来?”
宽容厚道的君同学想了想,也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口味有点改变,影响了味觉,便将这问题抛开一边,起身道:“你喝了药先睡会,我去御书房见见人,派往西鄂的天语营,应该可以撤回来了。”
“也不必那么急,”纳兰述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喝完药,从金丝珐琅盒子里拈过一枚甜酸梅,喂到君珂口中,“喜欢吗?”
君珂脸皱成了一团布,勉强咬着梅子道:“你知道我不喜欢酸甜的……”
“哦……”纳兰述声音拖得长长,似乎隐约有几分失望,随即笑道,“对不住,忘了。”
君珂瞟瞟纳兰述,觉得皇帝陛下最近真是各种奇怪,她心里有事,也不想多缠磨,起身道:“吃了药睡会,我先过去。”
纳兰述含笑抚了抚她的脸,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脸色慢慢沉下来。
韩巧的脑袋垂得更低。
“你说半月必然见效。”好半晌纳兰述才阴恻恻地道,“这都多少天了,嗯?”
可怜的韩巧抽抽鼻子——遇主不淑就是这个样子的,堂堂太医院正,偏得干些下药促孕之类的偷偷摸摸活计,那无良主子把怀孕看得好像吃大白菜一样,还整天算着日子,天天问“怎样了?差不多了?该成了吧?”,他都快疯了。
可怜他制出来的用来解柳杏林避孕药的药丸,味道太过浓重,没法下在君珂任何饮食里,最后还是纳兰述出了馊主意,把药丸下在了他自己的药中,君珂别的不喝,他的药每天必定亲尝,韩巧便在她亲尝之前下药,慢慢地解君珂体内的禁制。
至于君珂的药丸放入纳兰述的药中是否会有些影响,纳兰述才无所谓——他又不怕怀孕。
韩巧愁得眉毛都快白了——君珂不喜欢所谓的请脉,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解开柳杏林给君珂下的药方,这偌大一个主子整天临门逼问着,日子难熬啊……
“陛下,这事急不得……”韩巧期期艾艾地抹汗,“这个……就算皇后那个……避不成……也还得等机缘……女人的身体是一方面,男人的精血也是一方面嘛……”
“你是在暗示朕不行吗?”阴恻恻的语声。
“啊没有!没有没有!陛下雄风万丈龙精虎猛金枪不倒虎跃龙腾……”
“滚!”
那边君珂一出殿门,忽然抽了抽鼻子,随即欢呼一声,没去御书房,先奔去了自己七宝殿的小厨房,厨房里红砚正蒙住口鼻,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油抹汗,君珂扑过去,眼疾手快捞出一块微黑发黄的东西就吃,惊得红砚连叫“主子小心,热油烫手!”急急捞出一碟子来,还没来得及用竹签串上,君珂已经四五块下肚,满足地摸摸肚子,眯起眼睛,哈出一口长气,“好香!”
红砚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君珂心满意足地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又从碟子里拿了一串臭豆腐,毫无形象地边走边啃,去御书房处理国事,留下红砚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炸臭豆腐干一边咕哝,“主子真是口味越来越奇怪了,这么难闻难吃的东西,真难为她想得出来,还吃得这么香……”
到了晚间的时候,某人某些夜间活动越发积极肯干,君珂君同学差点没讨饶,好容易雨收云歇告一段落,某人犹自孜孜不倦,欲待再战三百合,君珂忍无可忍,一掌拍上了某狼的睡穴。
“这是怎么着呢?”逃出来的君珂拖着酸痛的身子缩在灯下,想着皇帝陛下眼下的青黑眼圈,不胜忧愁地撑额,“饱暖思淫欲,纳兰最近是不是过于饱暖了?狼都比他含蓄……”
她叽叽咕咕,听着门外的动静,不敢再回内殿,好一阵子有人敲门,低声传报之后,红砚闪了进来。
“问过那陷阵营参将了?怎样?”
“确实有事,还不小。”红砚皱着眉头,“那参将一见我就跪了,眼泪哗哗地,说柳夫人母女危殆!求皇后务必相救。”
“怎么?”君珂一惊坐直,“殿上不是说没事?怎么殿上不说,却要私下里说?”
“他说殿上难以开口,实在也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红砚道,“他说这是非分之请,自己都觉得并无可能,只是想着小姐可怜,无论如何都想试试,见我去了,才知道皇后心意,大胆求恳,万望皇后救他主子母女一救。”
“到底怎么了?”君珂神色凝重。
“柳夫人生产并无不顺,但是后来那个毒人过来,她们母女都中了毒……”
“杏林当今国手,他也没有办法?”君珂眉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