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侯没空跟他扯淡,径直走向公主院中。
公主府作为行宫扩建之后,形成了四重院落。两个公主占了最东边的一个院子,这其实才是真正的公主府,另外三重大院,应该是皇帝南下后的行宫,只是跟公主府连在了一起。
一路见人就招呼,是李慢侯的兵,让他们去向李忠报道,是曹破辽的手下,让他们去一进院找曹破辽集合。
很快就进了公主院,见到了公主。
“最后的机会。你们走不走?”
李慢侯口气急切,赵构就是个风向标,他逃了,意味着扬州肯定不安全了。
“我不走。我等皇兄!”
柔福公主依然态度坚决。
“赵轻卿,你走不走?”
李慢侯大声喊道,他看到延庆公主似乎在犹豫。
延庆公主道:“走去哪里?”
李慢侯道:“康王正在出逃,跟康王一起走。”
延庆公主道:“你不护着我们走?”
李慢侯无奈道:“我走了,谁帮你们挡住金兵?”
这句话还可以换种说法,老子是来打仗的,你们公主的死活跟江南几千万百姓的安危相比,屁都不算。如果是李纲、宗泽或许会这么说,李慢侯没那么刚烈。同样的意思,表达的让别人更愿意听,这是门学问,他搞古董的时候练出来的。
果然两个公主露出感动的神情。
延庆公主微笑起来:“那我也不走了。”
李慢侯沉默的盯着他,心里闪过许多杂念,不乏一些阴暗的念头。公主走当然最好,他能踏踏实实守城,心无牵挂。不走其实也好,她们毕竟姓赵,宋朝公主没有唐朝那么活跃,但她们的身份多少应该会有点号召力吧。最危险的时候,站出来激励一下士气,或许能收到奇效。
“人各有志。爱走不走!”
心里想着利用公主,让李慢侯感到自己很恶心,气骂了一句。
屋外李忠的声音响起,他立刻走了出去。
“把人分配下去,守住各门。有胆敢擅闯着,不分军民,格杀勿论!”
秩序一旦崩溃,来自内部的冲击,才是最危险的。秩序一旦崩溃,就再也没有军民,所有人都是野兽。
李忠道:“大人。是不是金兵打来了?”
李慢侯拍拍他的肩膀:“快了。怕不怕?”
李忠笑道:“不怕!”
确实看不出害怕的神色,反而一脸的向往,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哪怕他长得不甚高大,甚至有些猥琐。
曹破辽这时候也跑了进来:“提辖。乱了,乱了!城里大乱了!”
一问才知道,赵构被人认出来了,有人大喊“大王跑了”,老百姓彻底慌了,这几天本来就有人不断南逃,大部分人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没盘缠,扶老携幼的,怎么跑?现在就不管不顾了,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仓惶出逃。此情此景,如同军队炸营一般。
真正跑不了的,是那些有产业的人中等人家,跑舍不得,不跑又害怕。大富大贵之人,老早就逃了,留下管家、护院看家。
“不要慌。带你们的人守好门。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慢侯也算有经验的人了,经历过一次汴京之围,此情此景又触动了他的情绪,转身走进了公主闺房。
“城里乱了。你们两个好好想想,当真不走?真的被围在城里,不是闹着玩的!”
这次李慢侯说的十分平静,他抛下了所有杂念,公主即便留在城里有用武之地,他也不愿意他们留下,困守孤城是最大的绝境,能少点人承受这种苦难,就少一点人吧。
“公主不好了。快走吧!”
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连爬带滚的跑了进来,正是李慢侯军中的参军侯东,脚上一只鞋子都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也乌漆墨黑,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侯东?你不在军中待着,乱跑什么?”
此时城中非常混乱,各路牛鬼蛇神都会钻出来,街面上如同战场。
“大人你还不知道呢,刘光世派去的人都跑了。街上乱兵乱杀人,太守都个打死了。好多地方都起火了!”
“什么跟什么啊?刘光世在街上杀人?你慢慢说!”
侯东说的又快又乱,口齿还不太清楚,让李慢侯越听越糊涂。让他重新说了一边,才听明白。原来就在他刚刚离开子城那会儿,外出打探消息的花马刘回来了。跟泗州的情况一样,天长军的统制官俱重和成喜,带着一万人马,不战自退。前去救援他们的刘光世军队几万人马,还没到天长就跑光了。至于刘光世,根本就没出城,赵构让他出兵,他多次推脱,推脱不过了,把一群杂牌派了出去,结果都当了逃兵。
被赵构从河北带来的大量军队,已经养成了畏金兵如虎的习惯。但他们只是逃了,街上杀人的士兵,跟他们没有关系。街上杀人的,是不知道谁的部下,李慢侯猜测,恐怕又是西军先闹起来。街上士兵杀人抢劫开始后,知州试图阻止,带着他的乡兵去镇压,结果乡兵被人一冲,当街就崩溃了,知州死在了乱兵中,也不知道被谁杀的。
“我们的人呢?”
李慢侯连忙问道。
如果这股混乱影响到了自己的军队,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侯东喘着气道:“我们的人没乱,都在子城守着呢。现在也有乱兵想冲子城,子城城门都关了,我是缒城出来报信的。咱快跑吧!”
李慢侯骂道:“你是我的参军,你怎么能跑?”
侯东委屈道:“我就当不了参军,不然让我弟弟当吧,他比我强百倍!”
李慢侯问道:“你弟弟在哪里?”
侯东道:“一直在镇江啊!”
看他怂的样子,李慢侯恨不得打他,突然想到他弟弟,而且还在镇江,不由看向公主,这条后路还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