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面无表情地听着:
“娜塔西,没话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娜塔西似是被她吓了一跳,乖顺垂着的眼睫一下子扬起,她飞快地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揪在一起:
“贝莉娅姐姐,您为什么要伤害路易斯大人?他不是坏人。”
“路易斯?谁?”
柳余歪着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娜塔西一下子抬头,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过于得天独厚而总是让人自惭形秽的少女,突然间想:她也没什么了不起,她说谎了。
她都没勇气提起路易斯。
心里的紧张莫名地被安抚了。
“如果你要说的是昨晚那个黑暗使徒,”金发少女笑盈盈的,“娜塔西,别天真了,一个将我们当做食物的黑暗使徒,坏人和好人,重要吗?”
“怎、怎么不重要?人有坏人好人,东西自然也有好的,和、和不好的。”
“噢,那人类会和鱼、羊、牛做朋友么?”她问,“公鸡会和虫子做朋友么?狼,会和羔羊做朋友么?它们坏不坏,好不好,都是要吃它们的啊。”
在娜塔西惨白的脸色里,柳余慢悠悠地走过去,压低声:
“娜塔西,你跟他在一起时,有没有听到同类的哭泣?他们不安的灵魂在黑暗中煎熬,他们死时的哭泣响彻地狱……你都听到了吗?”
“羊活着要吃草,这不怪羊,毕竟他也想要活下去。可草,却不能把羊一时的亲近当成亲切,娜塔西,记得你自己。”
她轻轻拍拍女孩的肩膀,在她越见的苍白里,悄然走了。
更衣室门外,一身骑装的少年在门边安静地站着。
大面积的正红将他的纯净点染出一身的烟火气,仿佛头顶生机勃勃的太阳,他似是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见她来,又往她看了一眼。
“贝莉娅。”
“盖亚,等我一下。”
柳余快速地走进更衣室,换上骑装,还没出门,娜塔西却突兀地推门进来。
“……那、那草的同类从来对她没有怜悯、爱惜,就像贝莉娅姐姐那样……草该怎么办?”
她眼里带了哭泣的意思。
柳余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盖亚已经不在门口了,他站到了远处的树下。
稳稳地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带上帽子,整一整:
“不怎么办。”
“娜塔西,你的人生在你自己。”
她手放到门把上,后面的声音突然传了来:
“贝莉娅姐姐,你怎么会懂!你一直活在万众瞩目里,他们都爱你,却看不到藏在阴暗里角落里的我……可路易斯看到了我,他把我当做珍宝……”
柳余转动门把,头也不回地了出去。
她做不了谁的救世主。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树下的少年转过头来,眉微凛,银发在光下闪烁:
“贝莉娅?”
“盖亚,走吧,去给我挑匹马。”
“你看起来有点不安。”
去马厩的路上,盖亚突然道。
柳余看了看路边的野草,她也在想一个问题:
神,跟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品种。
眼前这个……
她又看了眼这个过分美貌、初显承认棱锋的少年。
“怎么了?”他微微侧头。
“是的,我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被神圈养的人类,洗脑、填鸭式培养出来的狂热信徒,对神来说是不是听话的羔羊?
神会爱上一个毫无主见的羔羊吗?
她想起陈列在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洋娃娃有白皮肤、有黄皮肤,有金色的头发,有银色的头发,有穿裙子的、有穿漂亮的小马甲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们可以每天对你重复一百遍“我爱你”,对你表达诚挚的、逾越性命的热爱。
可她只会把娃娃当娃娃,即使她有着优美的人形。
“那想明白了吗?”
“不,想不明白,”她停下脚步,“盖亚,你喜欢我……听话一点儿,还是不听话一点儿?”
少年愣住了。
他面上的表情很少见,紧接着,漂亮的眉目微敛:
“贝莉娅。”
“算了,我还是不听话一点儿吧。”少女自说自话,指了一匹已看起来就很烈的白马,“我要这匹。”
“这匹脾气恐怕不太好。”
“可我有你啊,盖亚。”她转过头,笑眯眯的、又变成了一颗甜蜜果儿似的,“一会骑马,你陪着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情绪,又变了。”
盖亚道。
柳余已经让人将那匹烈马牵了出来:
“盖亚,你要记得,女人总是反复无常,即使她还只是个女孩,这项天赋也从来不会丢。”
“……哦。”
盖亚牵的,还是上次那匹。
“为什么不换一匹?”
“为什么要换?”他告诉她,“而且,他很听话。”
“可是盖亚,那晚你明明跟我说……”少女牵着马,羞涩地,又低低地说了一句。
少年的耳尖一下子红了。
卷起的缰绳落到他手背,带起一道鲜艳的红。
“那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