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刚陆时惊醒时煞白的脸色,他试探性地问道,“陆时,你、你要不要喝……热水?我给你倒。”
没有听见回答。
楚喻原地纠结两秒,走出卧室,去倒了一杯水。
“那个……我看见网上说,多喝水,会好受一点。”楚喻心跳得有些快,没话找话,“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还是没有回应。
楚喻也有少爷脾气。陆时这种明显不配合、没反应的态度,他懒得再傻兮兮地端着水杯了。
随便把水杯放桌子上,他也没走,脱了鞋子上床,跨坐到陆时腰上,手握住陆时的手腕,捏着挪开,语气有点凶,又有点着急,“有事就说,不开心就是不开心,玩儿什么自闭颓废?”
想起陆时才哭了,他心又有点软,语气也跟着软,“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醒不过来。我听兰姨说,做了噩梦,说出来就行了。”
楚喻软着语气,跟哄小孩儿一样,“真的,不骗你,说出来就不怕了。”
陆时睁开眼睛,看着楚喻,眼眸黑的像深潭。
楚喻再接再厉,拿出陆时哄他时的招数,“或者,要不要抱一下?”
陆时不说话,楚喻就当他默认,俯身,手环着陆时的脖子,脑袋蹭着脑袋,把人抱住了。
屏气凝神,直到陆时手搁在了他背上,楚喻心里绷着的弦才松了两分。
靠陆时耳朵很近,楚喻小声问,“陆时,你到底怎么了啊?”
“要不要跟我说说?我帮你保密,就像你帮我保守我是吸血的小怪物的秘密一样,我也帮你保密,好不好?”
或许是被“小怪物”戳中,又或者,一个人强撑太久,陆时已经无法一个人承受真相的重量。
他嗓音干涩地开口,“他们都告诉我说,我妈结婚后不久,就怀上了我。后来死于难产,生下我后,就死了。”
楚喻没敢插话,暗自猜测,“他们”应该指的是陆时的爸爸,还有他那个奇奇怪怪的后妈,或者,还有陆时的爷爷。
死于难产,所以陆时才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的生母吗?
“但一次偶然,我知道了另一种可能。她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杀了。”
楚喻心脏一凛。
陆时嗓音淡哑,没有任何凸显的情绪。
“我雇了私家侦探,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想要求证。查了很久,终于查到了一些细碎的往事。
她生下我时,是孤身一个人,身体恢复得很好。我没有足月,就被抱回了陆家,而她,被安上了‘难产而死’的名头。甚至在去年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方薇云是我的亲生母亲。”
楚喻呼吸一滞。
短短几句,让人胆寒。
陆时重新闭上眼。
他曾日日夜夜被困在梦魇之中,每一个夜晚,都听见他的生母在哭泣,在怨,在恨。
她的亲生儿子,一年又一年,亲昵地喊着仇人“妈妈”,卑微地讨好、取悦。
他坠入梦魇与深渊,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自己,以换取半秒的好过。
他想要报仇,却困兽无门。如陷在泥沼,艰难蹒行,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他也没想过回头。
那些该死的人,早就该死了。
楚喻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想安慰,但词穷,最后只好闭紧了嘴不说话。
这时,所有安慰都显得徒劳而苍白。
楚喻躺到陆时旁边,盯着天花板,默默在脑子里拼凑细节。
按照陆时的说法,他的生母自己一个人把他生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就被陆家的人抢了回去。他的生母,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
陆家的人,一直告诉陆时,他是方薇云的孩子。在陆时揭穿这个谎言后,又换了一种说辞,对陆时说,他的生母死于难产。
估计还编了不少话来粉饰。
楚喻再深想,只感觉遍体生寒。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楚喻从思绪里被惊醒,手臂撑着床坐起来,“我、我去关窗。”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浸得双脚麻木。
风有些大,将书桌上的草稿纸吹得呲啦作响。
楚喻余光瞥见,纸面上字迹凌厉,是一首词,他曾经看陆时写过,还特意查了查,词牌是《西江月慢》。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楚喻重新躺回床上,迟疑着问,“那些词——”
“那是我妈妈的名字,她叫江月慢。”
他曾一笔一划,将这些词写过一遍又一遍。
只为让自己,片刻不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