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楚喻的坚定和强硬后,她语句有些微的柔和,“楚喻,你从没告诉过妈妈,你有了喜欢的人。”
楚喻无意识地学着陆时,单手插在了口袋里。他语气不软不硬,回答,“妈妈,这大半年里,我们只见过两次。”
施雅凌仓促搭建起来的温情场面,就像气泡,一戳就破。
一时间,两人俱是无话。
只有夏夜的风,静静穿行而过。
施雅凌察觉到,楚喻的变化十分明显。
这样的楚喻,甚至让她感觉陌生。
心底浮起躁怒,施雅凌唇角微收,冷静斥责,“你现在才十七岁,所谓的爱与喜欢,根本做不了数!当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情,遭受到各式各样的冲击,那时,你会发现,所谓爱情,不过如此。楚喻,我以为你是懂事的,没想到,你依然冲动又盲目!”
她的话里,透露出浓重的失望。
若是换做从前,楚喻会被这些失望所化成的利箭刺伤,连怎么躲避都不懂得。
甚至因为太过在乎,而不分对错地去努力改正,去努力变成母亲所期望的样子。
因为想获得认可。
但现在,楚喻摇了摇头,“我不同意您的说法。”
仿佛连风都停滞了瞬息。
施雅凌从来没有在楚喻身上感受过,如此直白的反对和忤逆。
她绷紧唇角,“无关你是否同意,我是你的母亲,我拥有管教你的资格!”
“首先,妈妈,我要纠正您的是,我已经成年。当然,您太忙,可能没注意到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但确确实实,我已经成年。其次,”
楚喻停下话,发梢被风吹动,将他五官的线条展露出来。
少年人成长迅速,暗淡的光线里,已经能看出,面部线条多了明显的棱角。
“其次,您不觉得,太迟了吗。”
没有等施雅凌说话,楚喻先开口道,“我能理解您。您习惯于在值得投资的人或事上,倾注心血,又因为太忙而精力有限,所以,您将所有事物的界线,都画得分明。”
说到这里,楚喻轻轻吸气,才接着道,“您曾极为武断地,将我划分在‘次品’的行列,放弃了我。不过,我姓楚,是您和父亲孕育的孩子,所以您为我提供优渥的生活。”
楚喻打了一个比方,“当然,就像对待笼中鸟一样,您为我打造了黄金做的笼子,宝石做的碗,喂我美味的食物。您对我的要求,是我必须待在鸟笼里,不出事,不惹祸,不让您操心,不占用您的任何时间与注意力。我说的对吗?”
施雅凌没有出声。
楚喻轻笑。
他长相精致好看,五官的每一寸线条,仿佛都曾被造物主细致打磨。
平时,楚喻表情丰富,很爱笑,笑起来时,眼里像是盛着两盏琥珀光。
但这一次,笑意却半点没有触及眼底,甚至,浅色的眸子里,还透出两分尖锐。
“所以我说,您现在想要管教我,已经晚了。”
施雅凌终于被激怒,她克制着音量,“楚喻,我是你母亲,是你的合法监护人!我最后说一次,和他分开!”
“然后呢?”
楚喻没有愤怒,而是冷静反问,“然后按部就班,花钱上一所不堕楚家名声的大学,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下一个姓楚的孩子,一辈子当一个‘次品’,背靠楚家这座大山,在您的约束管教下,浑噩过活?”
他站在原地,脊背撑得笔直,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
楚喻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
“妈妈,是您先不要我,也是您先放弃我,所以,我也放弃了您。”
这一刻,施雅凌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的字句,都是那么徒劳。
心底又刹那的空落,仿佛是在很久以前,或着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她失去了什么。
将在心里翻搅过许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楚喻心里想,自己这应该,算是长大了吧?
他有了自己的目标,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不会再为了得到某一个人的认同,盲目地去拼尽全力。
也不会因为被某一个人放弃,而自厌自弃。
他就是他,是楚喻。
“妈妈,我已经十八岁了。”
楚喻周身疏落,语气也全然轻松下来。
他单肩挂着黑色书包,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身形挺拔。
“我活成了我自己期望的那个我。您以前没有管过我,今后的话,也不必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楚喻把许久前,想在电话里告诉施雅凌、却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您注意身体,工作太忙,也要适当休息。妈妈晚安。”
转身,楚喻背着书包,朝陆时走过去。
陆时站在灯柱旁等他,身影被路灯的光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晕。
楚喻站到陆时旁边,笑道,“走了陆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