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不办?”庞牧面无表情地说道,“法家向来以严明著称,祭酒身为主官,邹慎如此公然违规,为何还许他坐在这里徇私收徒?”
韩荪不紧不慢说道:“庞学博,你如此言之凿凿,一定见到邹慎亲口承认徇私了?”
“是的,亲眼所见。”
“既如此,能否说明,他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承认的?”
“在司业的质询下承认的。”
“具体又是怎样的质询呢?”
“……是武论。”
“那依你的判断,邹慎与司业武德谁高谁下?”
“邹慎自是远远不如司业。”
“既然你明知这些,为何还如此言之凿凿?”韩荪一笑说道,“邹慎告诉我,他的确看到了黄洱的才学,只是被误会了。司业与他武论,他又怎么敢接呢?屈打成招可绝非我法家的主张,因此我暂且搁置此事,以清谈为重,明日再做调查。”
面对这样的解释,庞牧顿时额冒青筋:“祭酒,此事明明白白,你若执意袒护邹慎,不妨明说,我大可也不再争了。”
“我尊重儒家的见解,可人间之事,又哪会像你们的经典那样明明白白?”韩荪又是一笑,“比如你,庞学博,你在此质疑邹慎收黄洱为徒,难道不是因为记恨春申君么?”
庞牧本是被戳到了软肋,此时却不让寸分,瞪着黄洱狠狠点头道:“我记恨春申不假,我为公道直言亦不假!今日若是祭酒执意袒护徇私收徒者,那这大秦学宫,便也如楚宫一般不堪,我庞牧不事也罢!”
看到这一幕,便是檀缨也炸起了一身汗毛。
刚!
这位儒士是真他娘的刚啊。
这他娘的才是儒家该有的样子嘛!
然而,就在这异常窘迫之中。
一个最不该说话的人,他却开口了。
只见黄洱沉吸了一口气,以同样的眼神回敬了庞牧。
“庞学博,即便家父与你不善,这又与学生何干?”
庞牧怒道:“你春申世家于楚地行尽不义之事,来此求学,是要将你们在楚国的那一套带来我秦国么?!退万步说,此事关乎公道,又岂容你狡辩?”
“好!”黄洱当即神色一震,拂袖道,“既然庞学博执意诬我清白,不妨干脆废去学生此前的论述,只消许我片刻,容我再道出一套天文创想,若有老师赏识,我自是证实了自己的才学,可否?”
“不能!”庞牧挥臂斥道,“才学是才学,公道是公道,岂能恃才凌道?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黄轲那一套搬弄是非的手段,今后还了得?”
黄洱竟也未让,直抗道:“庞学博,你这满嘴诬语,是孔圣教给你的么?!”
“嘤嘤小儿!!!胆敢妄议圣人?!!”
眼见这就又要进入武论流程了。
范伢终是忍无可忍,如宏钟般发出低吼。
“都住口。”
听到这个连杯子都跟着震颤的声音,二人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命根子一般,当时就冷静下来了。
范伢就此凝向了庞牧:“庞学博,坚守公道是应该的,但你恶语相向,将自己与春申君的仇恨倾泻到黄学士身上,这违背了我所知的儒家教诲。”
“……”庞牧微微低头,算是勉强信服了。
范伢这便又凝向黄洱:“黄学士,我理解你家人被侮辱的心情,但你的确也在避重就轻,绕过公道谈才学。至于儒家的圣人,更不是现在的你能公开谈论的。”
“学生知错。”黄洱同样低头请罪。
范伢与全场说道:
“公道自然重要,但其中的是非,很难三言两语说清。
“正如祭酒所说,事后应有严谨的调查。
“为彰公道,我认为该由庞牧负责这件事。
“如此一来,庞牧可以亲手实践他的公正,祭酒也得以避嫌。
“如何?”
面对这个建议,大家都不敢有任何表情。
唯有韩荪淡然点头:“这样很好。”
庞牧也随之响应:“我自会秉持公正,不会做出刚刚那么失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