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范牙忙一抬手,“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司业慢慢想……”姒青篁这便闷头熘走。
范牙闻言,竟也退缩了,与她一道闷头开熘:“也对……还是回去想吧。”
这可把姒青篁惊得嘴巴一张。
司业怎么也有这幅样子?
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姑娘?
呸……不骂自己。
范牙似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只苦笑摇头:“姒学士啊,我大约能理解一些你的困惑了。”
“啊……”姒青篁惊道,“天下人,恐怕唯独庞学博和司业……与我是最远的吧?”
“倒也没你想的那么远。”范牙一边前行一边长叹道,“你曾入名家,师从卫磐子,现在让你审视这段求学经历,该如何评价?”
“……司业,我恐又要说大逆不道的话了。”
“大可说来,我不与他人说。”
“那……”姒青篁低着头,捏着裙角与范牙并行说道,“名家无实,与其说是在求道,不如说是一个小圈子的娱乐,便如同……‘以道为玩物的玩家’,或以‘以空想万物为基调的道家’。”
“哈哈哈……”范牙大笑不止,直指着姒青篁连连压手,“这话我得表起来送与卫磐子。”
“!司业!”
“哈哈。”范牙摆手道,“无谓,无谓,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也说一两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了。”
“哦?”姒青篁这可就来了兴趣。
范牙这才以极低的声音道:
“心随道动,道进一分,则心宽一分,视长一分。
“今日过后,我对墨家,或也产生了与你对名家一样的疑惑。
“此前,我只想着求真。
“但现在,更要破伪。
“再进一步,我对一些更根基的事,也产生了怀疑——
“儒家总说天命,墨家总求尚同,
“哪有什么天命,那是叫你认命。
“为何要求尚同,那是怕你不同。”
“此大逆不道,比之你如何?”
姒青篁听得瞠目结舌,又是满心暗爽:“司业……你说的……好对啊!”
“嘘。”范牙忙悄声道,“万不可道与他人……”
“嗯嗯嗯!”
“所以啊。”范牙这才摊手苦笑道,“别看我一头白发,却越来越像个稚童了,这样的人,怎么当得起巨子呢?”
“无谓的!”姒青篁却连连点头,“真正的求实,便是能将自己的‘伪’也推翻。”
范牙闻言,幡然瞪目:“真正的求实,便是能将自己的‘伪’也推翻……姒学士,你说的妙啊,我或已看到了墨家的前路!”
“不错!老师此番参悟,破了墨守成规,生了敢想敢为,在我眼中,这正是新一代巨子最佳的风貌!”
“姒学士!”范牙满面欣容,情不自已道,“你可愿……”
他话还没说完,姒青篁便一扭身:“天色不早了……”
“……”范牙止了声,但倒也并未失望。
习惯了,已经习惯了。
他便也随之笑道:“既姒学士无意拜师,那便视我为友吧。今后你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尽可与我相议,我二人互诉衷肠,倒也妙哉。”
姒青篁虽未应范牙,但也的确没那么害怕他了。
“我倒也……确有一事无人相诉。”姒青篁烦恼地踢着路上的石子道。
“那还不诉?”
“司业……我虽未明道,但对于自己想学什么,想参悟什么,似乎终于想到一些了……”姒青篁幽幽道,“我赴秦多日,上了学博的课,聆过璃公主的训,也见识了这许多,可现在回忆起来,原来只有那件事,才勾起过我的心。”
“哪件事?”
“影子为何偏北。”
“!”范牙震色点头,“的确,一切正是始于此的,不如这样,你随檀缨着论立说便是。”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想等他从墨馆回来就说,就算讨厌他也硬着头皮说,可……”姒青篁说着委委屈屈头一低,握着双拳道,“谭蝇已找到帮他的人了……”
“?”范牙的神色顿时精彩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精彩,眼见姒青篁要绷不住,忙劝道,“你多虑了,画时只是惜檀缨数理之才罢了,与他的人没关系,只因才华而已,本人换成谁都比现在好。”
“谁又不是!”姒青篁一个跺脚嗔道,“换成别人我早就开口了!”
“哈哈。”范牙大笑,“既如此,你还有何顾虑?无非是想顺着影子偏北,与檀缨一同走下去,发挥更大的创想,获得更多的思悟,那路檀缨与画时走得,于你就走不得了?”
“……是啊。”姒青篁微微一思,脑子似乎也转开了,“是因为创想,又不是因为谭蝇,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你听我讲,这样。”范牙这便策划起来,“为免你耻于开口,明日一早,我便将画时叫走,你借机去檀缨那里加入着论。”
“倒也不必如此躲着范学博……司业不必管了,我自去便是。”
“唉唉唉,听我的,我安排!”
就这样,范牙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