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随着面上的红潮褪去,范牙再一仰头,面色一舒,似也拨云见日。
“如此一问初心,我倒也再无愁恼了”
此时,檀缨也算看懂了。
当局者迷。
咱这不是愁恼连环,是接龙开锁啊。
范牙解我,韩孙解范牙,那么接下来……
想至此,檀缨也便放下了杯子,顺着队形,满是郑重地与韩孙道:
“祭酒,我其实……其实完全不知道你的问题!”
范画时又是一噗:“不知你说什么?”
“可就该我说了啊……”檀缨忙望向范牙,“司业知道祭酒的愁恼么?”
“我也不知。”范牙叹道,“我只知道,他的问题既无法依道而行,又难问初心。”
“如此一说,似是万分苦恼了……”檀缨与韩孙道,“我怕是给不了什么意见,但我能给个解决方法。”
“不知问题,能有方法?”韩孙问道。
“有的。”檀缨抬手道,“清谈时,若只凭论说难分胜负,当如何?”
“众选!”韩孙眼睛一亮,“倒也是个方法。”
檀缨借势道:“现我三人于此,正是秦地老中青三代,祭酒站在法家与相国的立场,司业站在墨家与工坊的立场,我则站在新生代学士的立场,若我三人有二立场一致,此事或可从众而决。”
“那你们可想好。”韩孙扬眉与二人道,“天下苍生,千秋万世,秦世兴衰,功过荣辱,你们可要与我一起担了!”
范牙一愣,檀缨一呆。
这么严重的?
韩孙却根本没打算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这一天他已经放过了太多本该担当的人。
既然你秦室不决,便由我学宫来决了!
韩孙就此压住二人,扬起袖子问道:
“司业,檀缨。
“道始初年,魁首相继七境,各家亦有数位五六境的雄才。
“而今时今日,六境已极,多家魁首不过五境。
“这是因为我辈无才么?”
范牙当即答道:“不然。只因开道愈发艰难,后辈唯有并承前辈之道。”
“司业这套是老说辞了。”韩孙与檀缨道,“你来些新鲜的。”
檀缨的确也想过这个问题。
范牙说的当然不错,也是现世公认的解释。
但这套解释,完全可以更进一步。
“或因……道进渐缓,而从道者众?”檀缨问道。
“对的,说到点子上了。”韩孙连连点头,“依光武之训,如今各国皆大兴学馆,书册刊物数不胜数,便是寻常子弟亦可修学求道,求道、得道者甚有十倍于道始之势,两位不妨设想,如此继续下去,再来个几十年会如何?”
范牙一滞:“或三境已极?”
“再大胆些,若届时各家各学,各论各着,随意阅览,随意修学!”韩孙一个甩臂,“那道与杯,为后人并承,并承,再并承,稀释,稀释,再稀释,想到那尽头!”
“无人得道!”檀缨一个瞪目,,“道……道……道溺于民!”
“好!无愧为你!”韩孙这便点着桌子道,“既然我等得道者想到了这件事,那么应该如何?”
“封道于众……禁书于民……只允许少部分人修学求道……”檀缨颤着脑仁道,“如此一来,得道者方能保住地位,只要确保他们尽忠于天子诸侯,也便得来‘长治久安’了。”
“对的,就是这样。”韩孙追问道,“那少部分人,该是谁?”
“周天子,八王室为首,已得道者为众。”檀缨喘着粗气道,“只许他们以及他们的后辈求道……永远固化这个阶级,并维持数量。”
范牙越听越愤,直至击桉而起:“汝等贼法止声,弃民是为大逆,便是贼法也不得如此大逆不道!”
“我当然不敢。”韩孙冷笑道,“但若是周天子的意思呢?”
“…………”范牙顿时又坐了回去。
韩孙就此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往桌上一拍。
“楚、韩、越三国,儒、名、医、道、化物五家,已应此昭,共约来年封道禁书。
“如姒白茅一样的说客,正奔赴其余诸国各家。
“若不应,便是与天子在内的众得道者,奉天子的诸国各家为敌。
“别人都封道禁书,唯独我秦我法,大开学宫学馆,许民众求道,分他们得道的杯。
“此仇此境,可远比公孙衍合纵天下攻秦要惨烈得多。
“而我。
“要在姒白茅走之前。
“为秦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