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博衍的这一句,语气好似不怎么尖锐,乍一听还有种温和的错觉,但仔细琢磨,那讽意却是浓之又浓。
孙月筱没来得及开口,许博衍懒得再搭理她,侧过身,自顾自和他们夫妻俩聊起来。
“晚上我去你们家蹭饭,说好的,今天陪大小姐逛了一下午,我劳苦功高,妹夫你得好好犒劳我。”
陈就平时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结婚后对待冬稚的亲人有几分爱屋及乌,态度早比从前平顺。当下,他对着许博衍,不知怎的,越发温和:“没问题,晚上想吃什么都行,你尽管开口。”
许博衍一脸满意,冲冬稚夸:“你看看,我妹夫多大方。”
“我也没说不招待你,不是早就答应了嘛。”冬稚唇瓣微弯,语气如常,“哪时候少过你一顿。”
她让他尽快拿主意,“你想想去哪吃,来的路上我就问你了。”
许博衍思忖道:“回家吃行不?好久没尝陈就的手艺,我还怪想的……”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甚至许博衍还有几分故意在其中。识相的这时候早就开口告辞了,孙月筱却硬是坐着没走。
“陈教授会做饭?”她忽地开口。
融洽的气氛像被突然锲进来的异物打破,许博衍唇边笑意稍减:“吓我一跳,差点忘了孙小姐还在这。”
记仇不记仇另说,许博衍绝对不是软性子,平日里待人接物长袖善舞是一方面,但面前这女人拿话暗里刺他妹妹,他哪还有客客气气的耐心,笑脸可不是谁都值得给的。
“差点忘了孙小姐还在这”,这句话的逐客意思,明白得就差直说你这个外人识相点赶紧走。
陈就看她一眼,淡淡道:“时间不早,孙小姐若是有事可以先走。”
工作上的事早就谈好,这位孙小姐借口参观执意要来公司——她们公司的考察代表早已来过,她说她们组想再参观一次,结果最后来的却只有她一个人——来了一个下午,待了这许久还在。
孙月筱微愣道:“余下没有参观完的部分……”
“下次自会有人带你们参观。”陈就语气疏离,“科研部是华微重要部门,人员繁忙,若是贵公司有深入了解的意向,希望下次可以一次性安排妥当,隔几天招待一位,属实有些麻烦。”
“抱歉。”孙月筱一听忙致歉,“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我也是想着能严谨一点更好,所以想多考察几次,没想到给陈教授添麻烦了,希望陈教授别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招待合作方不是我的职责,贵公司若一定要,我们自会安排接待部门陪同。”陈就那双眼,平静得有些淡漠,“今天孙小姐在我办公室待了这么久,倒是意外。”
孙月筱脸上闪过些微慌乱,压下后,佯装无事,歉意地笑:“抱歉陈教授,我想着你是科研部负责人,科研部的事情找你肯定是最稳妥的。”
陈就没说话,一旁的许博衍看着,含笑不语。
孙月筱一时讪讪,见陈就满脸冷淡,更不知要说什么。他好像也没有要跟她继续交谈的意思,言毕收了话头,垂下眼看向身边的人,眼神却蓦地温柔起来。
前一秒对她不假辞色言语毫不留情,后一秒,用大拇指摩挲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背,亲昵至极。
孙月筱莫名觉得刺眼。先前来时,看见那座沙发她还挺有兴趣,谁知陈就客气地阻止,告诉她:“不好意思,那边的沙发不客用。”让她在这一侧招待客人的沙发上落座。
谁曾想,那却是为了他太太特意准备的。
陈就这样的男人,条件优越,遇见一个少一个,怎么就这么早有了归属?孙月筱心里五味杂陈,伤感掺杂着不平,加上被落了面子,情绪上头,冲动之下,开口:“差不多时间,我也该走了。今天有幸见了陈太太一面,陈太太真是好福气。”
她边说边看着冬稚:“人家都说职场女性和家庭主妇各有各的难处,我本来也以为,今天一看,却觉得还真不一定对。陈教授年轻有为,这么辛苦在外打拼,回了家还得下厨做饭,像陈太太这样,职业和家庭哪样都没付出辛劳,不用两难,一点压力都没有,真是让人好羡慕。我们这些职场女性就辛苦了,为了事业焦头烂额,要是人人都能像陈太太,那该多好。”
她话说得,已然是直白程度的难听,许博衍脸色一沉,道:“我妹妹年纪轻,作为艺术家,资历不深,确实和孙小姐你比不了。”
孙月筱本想嘴上出了这口气就走,不想许博衍张嘴回了她,便又顶回去:“哦?艺术家?国内艺术家我倒不陌生,前段时间在华城开画展的张树老师,去年刚在国外拿了大赛铜奖,国际著名画家莱昂·盖勒大师给他颁奖,还说要收他做徒弟。我正好跟张树老师常有接触,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我认识不少,不知道陈太太具体是从事哪方面的艺术家?说不定您哪位同事或者哪位老师我也认识。”
她刚说完,许博衍还没回答,门就被敲响。秦承宇从外进来,“哟?”不期然还有个外人在,他左右看了一眼,笑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许博衍似笑非笑,“这位孙小姐听说我妹是艺术家,问我妹具体从事哪方面。”
秦承宇一听,道:“孙小姐对艺术还有了解?”
孙月筱抿了抿唇:“了解一些,不过都是美术相关,国内新兴画家接触得比较多……”
“美术?那你可能不太清楚许总她妹那个领域。而且她虽然人在国内,但不经常在国内艺术界活动。”秦承宇热心解答,说着,毫不吝啬地夸起冬稚,“国际上最活跃的华人女小提琴家,dawn·dong老师。你要是有爱好古典音乐的朋友,会欣赏的,保准都听过她。”
孙月筱一愣。
“其实美术,我大概也了解一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冬稚缓缓开口,“孙小姐说的那位张树画家,我虽然不认识,但是给他颁奖的莱昂·盖勒大师,我们在纽约吃过几次饭。家师西林先生和盖勒先生是好友,有一回在老师家,盖勒先生还指导我即兴画了一幅水彩画。”
第二梦想是成为画家的艾达伯格·西林,令许多画家“闻风丧胆”,不敢上门羊入虎口被迫欣赏他的画作,但其实在画家圈子里,人缘很好,交到了许多不错的朋友。
冬稚是他的爱徒,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宅子,各行各业的大师们见得多了。更何况她自己本身也不赖,曼哈顿学院出来的,和她一样数得出名号的当代校友,哪个不是人物。
炫耀是一件很低级的事情,虽然不屑于此,但别人先释放恶意,她自然也不会由着别人放肆。
孙月筱面上愕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dwan·dong的名字她隐约听过,自诩高雅人士,肯定要接收这类讯息,但了解得少,也没特意去搜索关注过,哪里会知道面前这个人正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