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义已是面若死灰。
朱棣继而道:“所有涉及此的官吏,除了凌迟的郎中刘荣,其余人,也可至宁国府……他们不是都很有本事吗?那就让朕见识见识他们的本事吧,不过……依蹇义例,海捕他们的家人,一并拘押诏狱戴罪。”
“吾皇万岁。”
朱棣大手一挥:“杨卿谋国之言,乃朕肱骨,朕听闻杨卿年幼时家道中落,在京城居住不易,赐宅邸一座,赐银三千两,以供修葺宅邸。”
杨荣道:“臣谢陛下。”
胡广:“……”
此时的胡广,终于知道了自己和杨荣之间的差距了,心头也不禁想起了当初杨荣对他的评价。
有时候,朝廷确实需要一个老实人……而他就是那么个老实人,还是不要玩花样,因为没那个脑子。
他心里唏嘘一番,隐隐对杨荣颇有几分妒忌。
朱棣随即,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了高祥的面前,脸上的冷意似是一下子消退,和颜悦色地道:“高卿家,吏部要害你,朕的处置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大可以直言,只是眼下,朕治理天下,非要有高卿家人等这样的人不可,高卿家就不要再自称贱民了,也不要推辞,今日起,你任太平府少尹,还有府中其他人,也一并留任!”
“张安世这个小子,毕竟年纪还小,他行事聪明有余,却无耐心,总爱投机取巧,你们都是细致的人,朕今日便将张安世托付给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协助他,为他拾漏补遗,这样朕才可安心。”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高祥禁不住眼睛都红了,脸上隐忍着激动。
这可真是祖坟冒了青烟,若是他的祖宗知道,自己的儿孙,能被皇帝如此以礼相待,不,是以国士相待,只怕棺材板都要按不住。
高祥毫不犹豫地拜下,真挚地道:“陛下与威国公以臣为知己,臣自当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其余人纷纷拜下,高呼万岁。
朱棣终于松下一口气,却忍不住感慨道:“国家养士,就该如此,而不像天杀的某些人。”
某些人:“……”
朱棣懒得再看其他人,只冷声道:“今日之事,就如此吧。”
天色已晚,朱棣便也不再逗留,直接摆驾回宫。
可今日发生的事,却足以震惊天下。
太平府上下,全部官升两级。
吏部尚书蹇义,任宁国知府。
与此同时,缇骑取驾贴至蹇家,直接索拿蹇义家人至诏狱拘押。
一时之间,京城之内,哀鸿遍野,波及的大臣,有七十之多,诏狱也在一时之间,人满为患。
张安世召来了陈礼。
陈礼到了张安世的跟前,却是率先抱怨道:“这一家家的人,携家带口,将咱们诏狱当做是育婴堂了,这诏狱若是不扩建,怎么得了?”
张安世问道:“有七十多户?”
陈礼一脸郁闷地道:“是,上上下下,两千九百多口人呢,上至七八十岁的,下头还有婴孩,且还不说还有不少妇人,公爷能容卑下骂两句吧。”
张安世很是宽容地道:“你骂吧。”
得了张安世的准话,陈礼把心头憋着话吐了出来:“入他娘的那个都御史江文,这厮单小妾就有十四个,这老东西都六十多岁了,亏得他还有这兴致。”
骂着这话的时候,陈礼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鄙夷。
张安世对这种人也没有好感,就更不想把唇舌浪费在这种人的身上了,便道:“好啦,好啦,不要抱怨啦。”
陈礼便只好作罢,转而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要不要……”
张安世摇头:“多是女卷,而且气也出了,没必要严刑拷打,你啊,收一收你的戾气。”
“是是是,卑下万死。”陈礼道:“卑下只是觉得……这些人跟公爷您对着干……”
张安世勾唇一笑,道:“我有一个办法,也不必将他们关押在诏狱。”
“可陛下……”
张安世道:“就将他们布置在邓公公的农庄吧!反正也不怕他们跑了,让几个缇骑去管理就是了。也不必为难他们,只是教他们男丁和老弱分开来编组,男丁负责跟着邓公公种植庄稼,开垦土地,按劳来给钱粮,老弱妇孺,就暂时关在农庄里,他们吃喝,靠男丁们自己挣,无论是衣食,教他们自己在地里刨出来,是挨饿,还是吃饱,是穿暖,还是衣不蔽体,就看他们自己了。”
“啊……”陈礼犹豫道:“就怕邓公公不肯。”
“他会肯的。”张安世笃定道:“你不了解他。他若晓得这些人可以得到安置,就会肯。也不至在诏狱里,教我收拾。他一定怕我到处将人得罪死了,宁愿想办法安排他们。”
张安世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笑盈盈的,眼中有着难得的暖意。
陈礼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道:“卑下竟是忘了,邓公公是看着公爷您长大的。”
“赶紧去吧。“张安世笑道:“给他们分发农具,按户来编组,若是家里没有男丁的,就让女子做针线,除了年纪六十以上的,还有十岁以下的孩子。其余的……都要力所能及。剩下的,交给邓公公就好,他会处置好的。”
“是。”
张安世打发走了陈礼,随即便让人召了高祥人等来。
高祥人等已沐浴更衣,重新穿上了官袍,此前的憔悴都像是一扫而空。
这一次,虽然是留任,官职没有变,可是品级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比如高祥,直接从正五品跨入正四品,这对于地方父母官而言,再往前一步,可能就要成为布政使,几乎要达到地方官的天花板。
更不必说,经过了此事,就连陛下都对他们有了印象,何况还有威国公这个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关照,他们已十分清楚,将来……只要不出现失误,未来的前途是可以看得见的。
所以再见张安世时,大家本是还高高兴兴的,不知是谁,突然眼圈有些红,经历了这么一次生死荣辱的事,实在感触良多,有人不禁抽泣起来。
其他人似乎受此感染,也不由得抹眼泪。
众人道:“见过公爷。”
张安世假装没看见他们抹眼泪,却道:“情况,你们已经知道了。那蹇义……还是不服,不,是天下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服气,认为太平府能有今日,是因为我这威国公的缘故。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们瞧一瞧我们的厉害!能征到钱粮,是第一步,照朝廷的规矩,钱粮征上来,府里和县里,都可留一部分,作为开支,除了解送朝廷的之外,咱们手头有多少钱粮,得再算一算,总而言之,咱们府里,应该不缺钱粮。”
“走出了这第一步,就得有第二步和第三步,征收税赋,不是目的,目的是怎么花出去,而且还要花到紧要处,所以今日开始……府里要设一个议政的规矩,我一个,同知一个,还有照磨、推官几个,每隔几日,议定府中的事宜,大家把事情敲定,想出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再让下头人去干。”
“不说其他,我看着道路,就要修一修,咱们得建商道,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学堂的问题,孩子不能不读书,所有三百户以上的村落,得雇一个教书先生,还得雇请一个大夫开馆,这些……可得钱粮的补贴,当然,我只是开一个头,再有就是陆路巡检司和水路巡检司的问题,要让他们进行防盗,就必定得教他们正儿八经,而不是一群草台班子一样,要在各乡,设立哨所,县里,设了巡检所,府里,设巡检司。”
“总而言之,钱粮、修桥补路,民生、治安、商业处处都要抓,官府的银子还花在什么地方,哪一些地方需要改进,咱们一步步来。”
张安世顿了顿,接着道:“别的地方什么样,我张安世不管,可在这太平府,我们就得有自己的规矩,苦头你们也吃了,晓得外头不少人,就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甚至恨不得我们倒大霉,摔大跟头。既如此,那就让他们好好地瞧一瞧吧。什么太平盛世,说的文绉绉的。我只一条,便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办好了这一条,便是功德无量,百世流芳。”
众人无不激动,现在大家都想开了,去他娘的什么垂拱而治,什么治世之道,这些狗屁东西,除了拿来辩论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此时,张安世又道:“还有,大家要报一批文吏的名册来,要有功的,咱们太平府,要专门为文吏和武吏造册。”
“造册?”高祥诧异道。
张安世道:“太平府如今升格,需要三局六司和十九所,这些都需官员,除了原有的官员升任之外,一些立功和办事得力的文吏,也要补上去,到时我来举荐,你们呢,也可向我举荐一些人选。”
“再有就是这造册,所有正式的文吏和武吏,当然都要造册,以后所有新进的吏员,也都要正式进行考察、点验。入了册,好好用命,当差三年以上,在吏中所任的司吏、长吏等吏官,咱们太平府也进行承认,根据年资和吏职给俸。大家办事出力,就得有规矩。”
众人听罢,一个个的,都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