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把旬旬交给我吧。”
净虚的话让周衍卿愣了一下,他不由转过头,眉心微微的蹙了蹙,低低的笑了笑,说:“我想我应该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
周衍卿不太明白他的用意,眼底带着疑惑,“我不明白,你只是个和尚,不是菩萨,难不成你还想普度众生?可就算是,在这世上活的比旬旬痛苦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旬旬?再者以她现在的情况,即便我答应让你带她走,你觉得她能理解你说的话吗?以你现在的身份,身边跟个女人,你觉得自己方便吗?”
净虚抿唇浅浅一笑,目视前方,神情依旧淡淡的,不喜不悲,说:“我是她哥哥。”
“什么?”
他转过头,对上周衍卿满是诧异的目光,笑说:“我跟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以前就说过我的身份不简单,不像个普通的和尚,其实我的身份再简单不过。我是俞学钧的大儿子,俗名俞疏。”
周衍卿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眸微微动了动,片刻转开了视线,低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信,可以给我父亲打个电话问问。”
他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相信你,我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即便你是个有钱的和尚。记得以前窦兰英很信你的话,明明那么年轻,却能得到她的信赖,总归不是俗人。”
净虚只微微一笑,并没有深入的去谈窦兰英的事情,只道:“节哀顺变。”
“如果你跟俞老先生有联系的话,应该知道,我不会把旬旬交给任何一个人,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不行,就别说是你了。我很感谢你这个哥哥愿意来看她,至于你的提议,我就当做没有听过,以后也不必再提。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会照顾,不会麻烦别人。”他侧头,看了他一眼,笑说:“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我明白,只是我带走她的用意,并不是要拆散你们。你们有情我看的出来,只是你们之间的业障太多,旬旬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她逃避的是这个世界的恶,她看不到美好的东西,人便走了极端。而这里,已经不适合她居住,这里有太多的东西是她不想看到,不想去面对的。”
净虚转头看了立在外面的徐妈一眼,说:“你说要亲自照顾她,难不成只是想把她关在屋子里,真的当一个神精病一样来养吗?如果我没有弄错,她现在还怀有身孕,以她现在的状态,到后期你们就该把她绑在床上了。你想这样吗?”
周衍卿紧抿了唇,神色严肃,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鞋子。
“如果你信我,我会帮助旬旬好好的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到时候如果她还是没有恢复正常心智,我会把孩子亲手交给你。至于旬旬,我会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的真善美,我相信这比关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要好得多。”他说着,站了起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不会强求,不过你要清楚,我这样做,不是要分开你们,是希望你们将来可以更好的在一起,而不是她的人留在你身边,你却只能隔着一道门看她。”
“我相信你也不会愿意看到她只能活在四方天地里,见人就疯的状态。”
净虚说完,低了一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周衍卿一动不动的坐在休息椅上,轻轻的吐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对话,徐妈全部听在耳朵里,她站在原地,看着病房内认真躺好闭着眼睛睡觉的程旬旬,想了想,走到了周衍卿的身侧,与他隔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手指打着转,犹豫了好一会,频频侧目看他。
“你说。”周衍卿虽没有侧头看她,但也能感觉到徐妈有话要说。
徐妈吸了口气,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说:“其实我觉得净虚师父说的话挺有道理的,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我觉得如果旬旬能跟着净虚师父,也许真的可以慢慢转好,就算不能转好,也比这样把她关在房间里,像个犯人一样要好的多。”
“我明白你想自己亲自照顾旬旬,可是她现在的状态,见着人就疯,医生说了,依照这个情况下去,她会越来越严重,现在是害怕,到时候也许就会开始攻击人。这样的话……”
“你不要说了。”周衍卿终是打断了她的话。
徐妈识趣没再说下去,其实该说的净虚都已经说了,也说的很明白。
他摆摆手,侧目看了徐妈一眼,说:“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就行。”
徐妈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脚步声渐远,慢慢的周围便陷入了静寂,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的让人有些难受。
周衍卿在外面坐了一阵之后,才起身进了病房,这会程旬旬已经睡着了,他轻轻的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才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到底该怎么做?我不想你离开我……旬旬,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丢下我。”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隔天,周嘉遇带着花束和水果篮过来探望程旬旬,自然还是被阻在了门口。
程旬旬现在的状态不用旁人解释,只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来的时候,周衍卿还在,他也只能待在外面。
周嘉遇现在对他的成见颇深,冷笑了一声,说:“下一步,该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了吧?”
“不会。”
“千万别告诉我,你会把这样的她留在自己身边。”
周衍卿知道他们现在是怎么看他的,他也不辩解,更不会一个个的去告诉他们过去的那些恩怨纠葛,他没有任何回应,而是兀自走开准备去一趟医生那里,详细询问一下整个情况。
“旬旬当初选择你,就是个错!”
他顿了一下步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当初程旬旬选择的不是他,也许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最怕的是最爱的人成了仇人,这是何等的苦闷。
他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回到了周嘉遇的跟前,垂着眼帘看他,道:“怎么说?你跟周瑜娜都生了孩子了,还打算跟旬旬发生什么吗?”
“你真是个畜牲!自己的父母也害,更不用说是自己的老婆了!”
“管好你自己。说这句话之前,你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有证据就去警察面前说,没有就不要在我面前找存在感。如果你只是单纯过来看旬旬的,我欢迎,如果你是来当正义之士的,你还是省省吧。”说完,他就走了。
周嘉遇气极,可对他也是毫无办法,以他现在的地位,就算那把火真的是他放的,也没有人能够弄到他。片刻之后,他又回到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了她许久,多年未见,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里面的程旬旬闭着眼睛,抬着双手,笔挺的站在窗户前,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看起来竟是那么凄凉。
谁都没有料到,当初她竟然选择了最错的一条路。
本以为是光明大道,万万没想到,一路走到了黑。
周嘉遇没有逗留太久,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才离开,去了一趟监狱,周衍松的刑期还有一年。
这人估计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因为江如卉的事情,这几年周嘉遇一直就没有来看过他,前两天在葬礼上两父子算是时隔几年第一次相见,周嘉遇憋了很久才叫了一声爸爸。周衍松闻言,一时激动的落了眼泪。
他应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竟是说了一声谢谢。
两父子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四年前周嘉遇被公司调到了其他偏远城市,他一方面还是在信和分公司做事,另一方面自己也创了一番事业,周瑜娜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她都不离不弃。
并且将神经失常的江如卉照顾的很好,两年前他的生意小有成绩的时候,他便跟周瑜娜求的了婚,两人没有办婚礼,就一块出去旅游了七天,算是旅行结婚,一年之后周瑜娜给他生了个女儿。
生活简简单单,衣食无忧,一切都挺好的。只是江如卉的病一直都没有好转,他心里最清楚,精神失常的人,要完全康复很难很难。
所以其实他看到程旬旬变成那样心里还挺难受的,当然程旬旬的情况跟江如卉的不同,程旬旬应该是心智受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行为异常,不会一直疯疯癫癫的。
周嘉遇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的情况,周衍松点头,眼眶通红,没有别的话,只有好好好。
周衍松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在监狱的这几年,看着更显苍老,两鬓斑白。到底是自己的父亲,看到他老态龙钟,双手被手铐铐着,穿着狱服,这般落魄,终究是心有不忍。
他说:“爸,等你出来,我会来接你。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生活?”
周衍松闻声顿了一下,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默了数秒,声音颤抖着说:“可以吗?”
“你是我爸。”周嘉遇只回答了这一句。
周衍松老泪纵横,用力的点了点头,说:“谢谢。”
……
周衍卿用了两天时间考虑,也询问了医生整个情况,这两天里他尝试着在程旬旬醒着的时候去接近她,然而不管用什么方法依旧无效,她的反应还是很大,他连接近都困难。
硬来的话,她的举动就变得很极端,他尝试了三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似乎真的只有在净虚的面前,能够平静安稳下来,并且很听话。
净虚说:“慢慢来吧。”
周衍卿看着门内的程旬旬,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带她走吧,但你必须跟我保持联系。我会一周来看她一次。”
净虚倒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那么快,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当然。”
“我希望她好。”他说。
“会好的。”
“我相信你。”
话音落下,两人便没再说话。
净虚处理完在栾城的一些事物,便准备着走的事,周衍卿一早就知道他离开的日期,他们离开前两天,他就开始亲自给程旬旬收拾行李。
徐妈在旁边帮他,然后絮絮叨叨说着程旬旬这些天的情况,其实周衍卿都知道,不过也没有打断她。
这几天在净虚的照顾之下,程旬旬一餐能吃下两大碗饭,而且净虚还带着她出去了一次,虽然这一趟她一直躲在净虚的身后,可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起码她会愿意走出房间。
在周围没有人的情况下,她会跑到花坛里摘花,但一眼不看着她会把花放进嘴里。
说了一会,徐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说:“关于小诺,还没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