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张铎不去想过去的事,我和他的房中事,就像他那些邪门书上一样春光旖旎。
只不过因为我的月份渐渐大了起来,张铎在这方面很克制,后来甚至把那些邪门的书都收了起来,哪怕我动了念头,他也泥塑一般,喝水就喝水,看书就看书。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怀着阿玦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身心干净地等着阿玦地到来,在清谈居里穿素净的袍衫,挨着我时,坐卧都很慎重。还总是觉得我那会儿脾气很不好。
其实我觉得,我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话了多了一点而已。
女人嘛,有了身孕以后,都是有些啰嗦的,他看书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要在旁边叨叨念念,他被我念得看不进去了,就会把书搭在膝盖上抬头听着我说。我说的都是些特别零碎的事情,比如说下午觉得饿,又多吃了两块胡饼,又比如说身上这件衣裳紧了,该去裁一件新的。
后来,我私底下听见张铎在问胡氏,我下午到底吃了几块胡饼,具体哪一件衣裳紧了,惯在什么地方裁衣,为什么我吃酸的吃的眯眼睛,还是一刻不停的把腌梅往嘴里塞……
这些家务事一回起来,就没有尽头了,胡氏端端正正地站着,张铎顶直脊背坐着,两个人各有各的严肃,说的又都是我孕中那些琐碎的小事,张铎丝毫不懂,一来二去,总是切不住要害,胡氏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和他掰扯,那一幕落在我眼里,让我乐了好久。
这一次我怀孕,张铎总算从容了一些。
而我孕中依旧贪嘴,一直想吃从前在北市中吃的青梅子。
恰好那日阿玦也不自在,闹着要出去逛逛,我只好带着她一道出去的,将要出门的时候,就遇见张铎从洛阳宫中回来。
“你们去什么地方。”
他还在拴马,阿玦已经习惯性地伸手要他抱了。
我去牵阿玦回来,将她揽在身前道:“带阿玦出去走走。”
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一阵,北市的后面就是乐律里,虽然我对乐律里的那一段经历已经渐渐淡忘了,但却还是不太愿意带着张铎去看那个我曾经挣扎的地方。然而阿玦根本不会体谅我,仰起头对张铎道:“娘亲要带我去吃青梅子。”
“阿玦……”
我低头唤了阿玦一声,阿玦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回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有些尴尬,只好岔开道:“你不是传话来说要留在宫里吗?”
“嗯。”
他抬起手臂揉了揉脖子,“绝廷尉审结的案,原本以为要些时辰。后来看得快,横竖无事,还是过来了。”
“哦,那要不你歇着,我带阿玦逛逛就回来。”
“不要……”
阿玦拽着我的袖子摇晃道:“要爹爹一块去。”
张铎弯腰把阿玦抱了起来,我也就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你不想让我去吗?”
“不是。”
我说完抿着唇垂下了头,几丛落花打着旋儿从我裙边溜走,风细细的,我却莫名地起了一身薄汗。
“席银。”
他唤我,我不得捏着手抬起头。
他看着我笑笑,开口道:“想吃青梅子。”
我其实不确定张铎究竟知不知道,我要带阿玦去什么地方,但他就是这样什么也没问地抱着阿玦,跟着我一路走到了北市。洛阳城坊市分离,市有市墙,与坊里相隔断,然而即便是如此,还是能听见乐律里中或嘈切,或婉转的乐声。
我一个人走在前面,阿玦见我不说话,就挣扎从张铎怀中下来,乖巧地来牵我的手。
“娘亲,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娘亲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一些,怕张铎会听到,忙回头看向张铎,他本就是个无法泯然于众的人,此时虽着常衣宽袍,立在来往的人流里,依旧引人注目,他在看一把琴,而卖琴的女人则在看他。时不时地指着琴身跟他说一些材质,工法。张铎其实听不懂,却还是点头表示他有在听。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些不开心,忍不住唤了张铎一声,那与他说话的女人听我唤他,错愕地看了我一眼。
张铎看了看那女人,又看了看我,不禁笑了笑,一手按着琴弦应道:“什么。”
我喉咙哽了哽:“我……”
我说不出口,他也没让我难堪,向我招招手道:
“过来看。”
说着抬手挽起自己的衣袖,在靠近燕柱的地方拨了几声。
虽不成调,但每一声都铮然有力。
阿玦显然喜欢那能发声儿的东西,松开我的手就朝琴架走去,她人还太矮,根本够不着琴身,踮着脚摸了半天,也只能抓着琴穗。
张铎搂着阿玦把她抱起来,阿玦一下子看见了琴的全貌,喜欢得不了。
张铎一弯腰,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整只手都按了上去。
要命的是,那卖琴的女人只顾着看张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怕这没轻重的两父子伤着别人的琴,忙跟过去捉住阿玦的手。
“别跟着你爹爹瞎玩,他是不会的。”
阿玦看着我道:“那娘亲会吗?”
“娘亲……”
我下意识地朝张铎看去,张铎也正低头看我,和往常一样没有多余的话,“喜欢这把琴吗?”
“之前你买给我的那一把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再买一把。”
我摇了摇头,“我……不弹筝了。”
“为什么。”
我低头望着那把琴,没有说话。
“是因为我吗?”
“不全是。太久没弹了,自己也生疏了。”
说着我抚了抚尾弦,手指的记忆仍然还在,跟着就想要拨几个音,我忙握了手指,缩回袖中。
张铎有无法释然的过去,我也有。
“我……还能弹琴吗?”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怀念,我忍不住又问了他一句,说完便后悔。
谁知张铎抬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平和道:“可以。”
**
张铎买下了那把琴,阿玦特别开心,当夜点了灯,就一直抓着张铎陪她一道折腾。
我和胡氏在灶房里熬粥,胡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挽着袖子走进院子,站了一会儿,又认怂地走了回来,“您也不去说说陛下和殿下,这……多难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