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露无奈一笑。
把儿子抱起来亲了亲,手伸进他的肚子里掏了掏,递给徐海州。
“妈,您这心眼儿要是使在我嫂嫂身上,家里日子还能过得这么束手束脚嘛!”
世上哪有婆婆搞不定的媳妇儿,只看她想不想搞定。
女儿的笑看在吕秀华眼里,多了几丝温暖。
她想,或许她是真做错了……
还是那句话:“日子嘛,得过且过。”
这词儿还是以前从乔燕嘴里学到的,如今从吕秀华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了种不同以往的意味。
五十块钱的礼金被吕秀华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存了起来,一行人出房间准备开饭。
徐海州这边彩礼给了,乔家这边当然也要给嫁妆。
作为乔家曾经最受宠的小女儿,乔露的嫁妆早在十年前攒好了,都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小到板凳,大到樟木箱,零零碎碎都不值钱,在这年代却是很实用的东西。
但乔露都没要,对她来说只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带回去还费力,留着给他们自己用算了。
“板凳不要这箱子总要吧,拿来装衣裳装被褥子都行。”
乔露看向徐海州,男人弯唇笑了笑:“箱子可以带回去,其他就不用了,你和乔安不是要搬过来吗,以后衣服肯定会越来越多。”
“那行。”乔露对吕秀华说:“妈,要不办喜酒的时候你找人借板车,顺路帮我们拉到城里来。”
吕秀华应道:“行,老王家就有,到时候我让你爸去借。”
边吃饭,一家人就着喜宴的话题聊起来,乔敏娟年纪小坐不稳,吃完饭就拉着乔安上院子里玩小狗,乔露在堂屋里坐着吃饭,边留意院里的俩孩子。
“我们回去看看日历,选个好日子摆喜酒,村长家不是安了电话吗,到时候我打个电话回来通知你,你再来。”
乔燕结婚没回乡下,也是在城里国营饭店办的酒席,娘家这边的亲戚只请了兄弟姐妹和父母,总共五桌。
回来后牛巧丽跟村里朋友们好一顿吹嘘,说饭店有多气派,桌上都肉菜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回来还拎了不少点心,都是袁江河送的,那段时间乔家人狠狠在村里出了风头。
牛巧丽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被人恭维的情形,爽死了,要是小妹也在城里办喜酒,那就更好了!
牛巧丽还没来得及高兴,乔国斌倒是开始忧虑。
“那得花不少钱吧,过日子柴米油盐都是钱,省着点儿。”不得不说乔国斌挑女人的眼光虽然不怎么好,为人还是很朴实的。
牛巧丽不高兴了:“什么钱钱钱,办喜酒还能得份子钱呢,人越多钱越多,这你咋不说?”
乔国斌无语地瞥他媳妇儿一眼,不说话了。
徐海州看一眼乔露,眸光柔和:“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能含糊。”
这话乔露爱听,没有女人不愿意被自家男人重视。
“是啊,一辈子一次,费就费吧,迟早能挣回来。”她有信心,夫妻俩联手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喜酒的事儿商量完毕,一家人开始盘问徐海州的情况,其实该问的早在中午饭那时候就问完了,牛巧丽还觉得不够详细,拼命打听他的经济条件。
打听后才晓得,他不仅仅在城里做生意,更有农村人想都不敢想的人脉,说什么认识某某工厂的主任,认识某某企业的大领导,认识某机关处的科长,连学校校长都是他的顾客。
把她吓得,筷子都拿不稳了。
“这……你这么厉害?认识的咋都是些大人物?”原谅牛巧丽没见过世面,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公社的书记,连镇里的领导都只是听过名号,少见哩!
“还好,算不得厉害,城里能人多的是,我还排不上名号。”徐海州淡然一笑,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嫂子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比如亲朋好友找工作或者孩子上学,都可以来找我,能帮得上忙我会尽力。”
“啥?”一句话直把牛巧丽激动地饭都不吃了:“哎呀呀,真的?哎哟海州啊!你说你,你可真是!哎哟!”
一笑起来满脸堆起褶子:“你说说这!馒头够吃不?不够我屋里还有点米,本来留着给咱爹娘补补身体,你要是不够吃,我现在给你上锅煮点,天还早,来得及哩!”
天,这热情的劲儿,除了乔国斌,她还对谁这么“好”过?
乔露不忍直视。
徐海州弯了弯唇角,摇头道:“不用,不麻烦嫂子了,我已经吃饱了。”
他放下碗筷:“来之前没想到小露的家人这么热情,大哥娶了这么贤惠的老婆真是有福气。”
乔国斌一愣,心想这未来妹夫还挺会说话,说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他这个媳妇儿啊,脾气是暴了点,对他还是不错的,娶个这样的老婆,他心里还挺美,完全看不见自家老爹老娘在水深火热里。
这话弄得牛巧丽都不好意思了,坐下来捋了捋头发,满脸堆笑:“瞧你这话说得,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嫂子能不对你好嘛!”
“是,嫂子挺好,咱家人都挺好。”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地一问,深意可大了去:“就是感觉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我没弄懂。”
“没弄懂啥?”牛巧丽忙问。
“听说二姐每个月都会寄五块钱回来,怎么家里还是吃这些,是不够花吗?””
说罢与乔露对视,夫妻俩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体会到意思。
她赶忙插嘴道:“没呢,怎么可能不够,你是城里人,不知道咱们农村一年四季的开销,别说五块钱了,两块钱也能天天吃细粮呢!”
乔露总算意会到了徐海州的“计划”,既然没办法改变两个软包子的性格,不如索性压制家里最跳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哦?我倒是没在农村生活过,原来是这样吗?”说着,徐海州指了指吕秀华碗里的糙面馍馍,“我看伯母吃剩饭,还以为家里条件差到这个程度了。”
吕秀华尴尬地拢了拢碗,牛巧丽一拍桌子,扯开了嗓门故作哀伤:“嗐!说真的,巧了嘛这不是,正好上个星期我娘家有急事,我二妹生孩子了,孩子营养不良,借了我好多钱,要不然今天我保准给你俩准备大餐,况且你们俩回来之前也没报个信,我好酒好菜都没来得及买,真是不凑巧了,你说说这……嫂子不是故意的,海州可别生我的气哈。”
徐海州故意松了口气,笑道:“行,那我就放心了。”
“是啊,你跟小露尽管放心,安心在城里做你们的生意,家里都有我嘞。”行啊,小露都叫上了,以前抠搜钱的时候咋没见你这么亲……
乔露心里白了她一眼。
“既然家里不缺钱,往后多买点好吃的养好身体,要是瘦了,我可是要不高兴的。”说这话时,徐海州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瞧着还真挺认真。
牛巧丽要是想求徐海州办事,不把乔家老两口伺候好了,哪有谈判的筹码。
“会的会的,你放心好了。”牛巧丽也不是傻的,自然听出了徐海州的画外音,忙笑道:“都是亲戚,往后多多走动啊,一家人别生疏了!”
“好,以后多多走动,嫂子和大哥在乡下照顾爹娘挺辛苦,就是看在这份儿上,我们也生疏不了。”
“是是,是这个理儿没错!”牛巧丽越听越高兴,就是潜意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人家小两口这是在拜托她照顾好老两口呢!
虽然觉得两个老东西没必要投入太多钱和粮食,可她得求徐海州办事儿吧?求人办事就得拿出态度,就得完成人家交代的“任务”。
这下,怕是得把两个老东西当成祖宗伺候咯!
不过想想徐海州的人脉……哎呀,以后把娘家人安排进城吃商品粮,最后把他们一家也弄进城,那日子得多美啊!
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饭后牛巧丽哼着小曲儿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乔露拉了徐海州到一边。
“哎,要她真带着亲戚朋友来城里找咱咋办?”
徐海州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放心,不会让她占到便宜。”
有这句话,乔露就放心了,朝他竖起大拇指:“那就靠你了。”
一家三口临行前,吕秀华两眼泛红,哭得止不住泪。
想到两个女儿为自己做的一切,心就如钝刀一样割着,又慢又痛……
“到城里了好好跟海州过日子,好好把我乖孙带大,妈这辈子没什么愿望,你和你二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妈就知足了。”
“还有。”吕秀华抹泪道:“回去见到你二姐,记得跟她说,爹娘一直都在意她,让她别……别多想……”
乔露心情复杂地应下:“好,我会的。”
关于二姐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原身可以说从小看到大,父母长兄的偏心,让乔燕憎恨乔家的每一个人,乔露虽然是例外,却也不是没有被她讨厌过,但最恨的,是父母。
乔燕考大学也是为了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他们的眼光有多差。
疼爱的大儿子小学毕业,一辈子只能是面朝黄土的农村汉;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总在作死的路上挣扎。
只有她,她才是最有出息最懂事的一个,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偏偏她是最被人忽视一个……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
向来沉默寡言的乔跃富难得煽情,嗓音有些沙哑:“安心去吧,你妈有我照顾,安心跟海州过日子,别忧心家里的事……”
“好,那你们俩保重,有什么难处随时来城里找我和二姐。”说罢看向姗姗来迟的牛巧丽:“嫂子,照顾好爹娘。”
牛巧丽刚洗好碗走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热情地揽住吕秀华的肩膀:“哎!好嘞好嘞,你们尽管放心!爹娘我会照顾好的,放心地去吧!家里有嫂子和你哥在呢!”
乔露皮笑肉不笑,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天边汇聚了最后一片黯淡的云彩,离别除了伤感,还有一丝令人向往的期待。
尽管往事不堪回首,属于她和徐海州的未来将会是美好的。
日薄西山,黄昏渐退,风吹来掀起衣摆,掠过皮肤有点冷。
徐海州一手牵乔安,一手握住乔露冰凉的手,轻轻柔柔摩挲起来,似安慰,似温暖她。
他们彻底道别过去。
“乔露,我会给你幸福。”
乔露破涕为笑,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好端端的干嘛突然煽情。”
弄得人更想哭了。
他却笑着说:“这是承诺。”
也是誓言。
乔露捏紧怀里的介绍信和户口本,转身离开。
至此一别,两个人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夫妻。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