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听着号令集结过来,或者已经站在徐锡麟身边的同志,他也不知道从那里抓起一支枪,徐锡麟高喊着“装弹!”然后自己带头打开枪膛,填装子弹。然后合上步枪。
“瞄准!”举起步枪,徐锡麟故意把枪托顶在受伤的部位上,瞄准了前方的清军。
“开火!”徐锡麟吼道。吼叫的同时,徐锡麟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的射击声在徐锡麟左右响起,扣动扳机后枪托在射击的反作用力下,狠狠撞在了徐锡麟的伤口处。那剧痛感化为一种甘美的快感令徐锡麟背上汗毛直树。这就是死亡的快感,这是人类本能里头与求生**完全缠绕在一起的求死的渴望。
留下来的人都是光复会最后的精锐。这些战士正在进行着一场必死的战斗。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战士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已经完全没有求生的打算,留下在他们心中唯一的渴望就是死亡。
“装弹!”徐锡麟根本不看前面的战果,其实他的视野已经异样的扭曲起来,除了手中的步枪,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即便看到了,他也没有什么概念。徐锡麟已经进入了一种除了设计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境界。
不管徐锡麟的世界在如何奇妙的扭曲变化着,事实却依旧运行。这一百二三十人的单薄阵线,给了他们正面的清军以猛烈的打击。或许是因为双方距离过近,或许是新军第九镇的部队经过漫长的战斗,也开始迟钝起来。光复会方才的一轮射击,打倒了三十多名新军。而新军装填子弹的速度远没有徐锡麟他们迅速。在新军试图装弹对射前,徐锡麟已经指挥着部队进行了第二轮射击。
新军中又有二十多人倒下了,其他人在这样的恐慌中手忙脚乱,甚至连装弹这么简单的战术动作都无法顺利完成。
王有宏纵兵追击的命令此时也造成了反效果。新军各部队都向着正面之敌冲去,他们甚至来不及集结火力对光复会最后的这队人进行交叉射击。
在徐锡麟迅速领导的第三轮齐射装弹瞄准完毕,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着面前十分稀疏的那队清军的时候,清军队列里头暴露出来的机枪手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扣动了扳机。突突突的机枪扫射声中,机枪手前面的两个清军立刻被打倒在地,因为子弹密集,其中一人几乎被火舌给切成了两段。子弹扫清了挡在枪口前的清军之后,终于开始鞭打起不远处的光复军。三个人顷刻被掀翻。也就在此时,徐锡麟指挥的第三次排枪把面前清军稀疏的打的更加稀疏了。可蹲在地上的机枪手毫发无伤。
“呯!”“呯!”“呯!”
伴随着三声不起眼的枪响,那新军机枪手的额头猛地暴起一团血雾。他随即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会不动弹。
黑岛仁长长的松了口气,工农革命军终于赶上了。
虽然只是两个连四百人的队伍,工农革命军在数千人大败退的乱流中依旧保持了高效。部队拿到的枪支,又迅速用沙袋和早就编好的拒马将军医院的正门堵住。如果让败退的光复会成员冲进军医院,天知道他们慌乱之下能把军医院折腾成什么模样。
留下了护卫之后,三百人的部队取了武器,排成紧密整齐的队伍逆着人流就向前线行进。工农革命军把步枪靠内放,同志紧紧的靠在一起。这几天垂涎这些汉阳造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果然如同预料那样。败退中的光复会人流里头有人突然伸出手想抢夺枪支。但是在密集队伍面前,这种抢夺没有起效。遭到抢枪的同志提膝撞在抢夺者的小腹上,也许是力气过大,或者撞住了要害部位。那人翻起白眼,就倒在地上。随即好几只撤退者的脚就踩在那人身上。
当部队终于越过撤退者的洪流,进入能够摆开阵形的位置时。光复军最后的这点子精华们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
“先由狙击手和神枪手们打敌人的军官和机枪手。其他同志接着打敌人最前面的部队。一旦控制局面,二连四排就去把光复会的人拉回来。”黑岛仁命令道。
五连发汉阳造远比新军的单发步枪来的生猛。工农革命军的直瞄射击水平比新军第九镇可是高多了。三十几名狙击手和神枪手顷刻就把射程内的机枪手和军官给撂倒了十几个。接着的一轮射击将最前面的新军打得落花流水。特别是新军里头前线军官的阵亡,让新军顷刻就失去了指挥。就在这停滞的片刻间,后面奉命追击的清军冲上来与这些清军混在一起,极端的时间内就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边打边前进。”对着这乱糟糟的局面,黑岛仁下达了最合适的命令。
五连发汉阳造的齐射,那是只是三百多支,也顷刻掀起了子弹的暴风雨。被这暴风雨鞭打的清军混乱队伍中掀起了一阵阵的血花和惨叫。
徐锡麟他们几乎是完全依靠本能的排枪射击,让这人群里头的血腥味更浓了几分。混乱了几分钟里头,新军死伤者的身体在阵线前堆起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线。在这死亡线之后的新军终于达成了一致,他们惨叫着嘶吼着,潮水一样退了回去。
前线的压力骤降,还残留的那些部队迅速向后方撤退,工农革命军的二连四排也赶下去,把徐锡麟他们给接上了高地。山谷之战现在变成了依托高地防守的局面。
王有宏万万没想到眼看着的一场大胜顷刻变成了败退,他目瞪口呆的在望远镜中看着奔逃的新军,还有迅速收拢队伍,撤到了高地之后的光复会残部。千般疑问在心中翻滚。就在王有宏再次把望远镜的对准对面山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穿深蓝色军服的战士举着一面红色的旗帜孤零零的站在了山头上。那战士用力将旗杆插在地上,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山下的敌人,这才转身慢慢消失在高地背后。此时山风一吹,那面红旗在风中飞舞展开。红色旗帜左上角,一个黄色的标志极为醒目。那是个奇怪的符号,仿佛是一张拉开的弓一样。
王有宏觉得那符号极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在此时,他身边的新军第九镇标统突然喊道:“王大人!那……,那是人民党的旗。人民党来了!”
人民党的大名在江南无人不知,强悍的北洋新军第三镇就全军覆没在人民党手中这件事更是轰传天下。这是王有宏第一次见到人民党的军旗,第一次见到人民党的士兵。听到喊声之后,王有宏却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人民党来了”这个概念。当他突然把传说中身穿深蓝色军服的人民党与不久前的那些深蓝色身影联系在一起,人民党强悍的战斗力与方才疾风骤雨一样战斗也自动联系起来了。王有宏手一哆嗦,望远镜竟然掉在了地上。
“快……,快……,快整队!”在恢复了最基本的神志之后,王有宏喊道。
人民党来了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新军第九镇的参战部队,虽然不知道人民党为何在这最后关头才投入战场。可方才的惨烈战斗实实在在的给新军上了一科。盛名之下无虚士,王有宏命令整队,而整队的军官们纷纷后退,新军经过一场艰难战斗才占据的山谷阵地很快就再次变得空旷起来。
也就在此时,却见对面山头之上又出现了一名穿着深蓝色衣服的战士,他也拿着一面旗,却是中间画着一个红色十字的白旗。他一面摇动旗帜,一面孤身一人向着新军阵地而来。
打着白旗,不是投降就是谈判。更别说南京是个长期通商的大城市,红十字白旗是医生的标志,不少军官都知道。虽然心怀忐忑,新军还是在仔细搜查了这名战士全身之后,带着这名战士到了王有宏面前。
战士很年轻,不过二十岁上下。与想象中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不同,这名战士皮肤白皙,与其说是战士,倒不如说是一名江南少年。
“请问这位是王统领么?”战士一口江南口音,虽然清亮,却平和的很。
“你有何事要见本官?是要投诚么?”王有宏摆起了官谱。
战士先敬了一个军礼,这才答道:“王统领,现在战场上受伤了你我双方的这么多兄弟。想打仗什么时候都能打,但是这么多受伤的兄弟却未必能撑太久。我军准备收拢伤者与死者。贵军若是愿意,不妨也派人收容伤者与死者。只要贵军派遣的部队不带武器,我军绝不开枪,也决不骚扰贵军行动。不知王统领意下如何。”
这个要求实在是大出新军的意料之外,王有宏和新军军官们诧异的互相看着,竟然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有宏问道:“你是光复会的人,还是人民党的人。”
战士冷静的答道:“现在接掌对面阵地的是我们人民党的部队。”
听了这话,不少新军军官倒抽一口冷气。王有宏很想厉声指责这个战士,人民党跑来南京做什么?
不过这话也太露怯了,他好歹忍住没说出口。对面到底有多少人民党,王有宏完全不知道。虽然有心拷问,但是王有宏好歹知道“两军开战不斩来使”的规矩。接下来不管怎么哄骗或者威胁,人民党的战士都绝不透露任何人民党的信息,王有宏无奈之下,同意双方各派三百人前来收拢己方的伤者与死者。他也打定主意,若是人民党真的能派出三百人,那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战了。一定要弄清楚情况之后再说。
三百没有任何武装的新军胆战心惊的向着堆积了最多死伤者的前线走去,很快,山头上也出现了一大批都是身穿深蓝色军服的,清军军官望远镜里头数的清楚,果然是三百人。放下望远镜,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惊恐。对面的敌人果然是人民党。现在大清最彪悍的一支乱党插手南京战役了。
确定这件事的清军,心中都仿佛被押上了一块重重的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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