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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寻访郑州瓷器造假窝点1(2 / 2)

这时候月台上送客的人都走完了,就剩下几辆卖食品的小推车,几个售货员聚在一起闲聊着。

我看看没人注意到我,就走到月台尽头一处绿色廊柱的后面,盯着另外一侧的火车。

这个月台是双向的,在另外一侧恰好也停靠着一辆即将发车的火车,看标牌是去广州的。

按照规定,月台只能单向发车,一个车次一个车次地放人。

去南京的车发走以后,去广州的车才会开放检票口。

我抬腕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果然,很快从地下通道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大波扛着大小行李的旅客涌上月台,各个兴致勃勃,都是打算南下淘金的。

列车员们纷纷站到车门前,准备迎客。

我把烟头丢到地上碾碎,刻意紧跟着一个背着大帆布口袋的旅客。

列车员伸手找我要票,我一晃手里的站台票,又指了指前头的乘客,一句话没说,就混进车厢里去了。

进去以后,我轻车熟路地躲到洗手池旁待着。

等到送站的人都下去,火车一开动,我主动找到列车员,说补一张卧铺。

列车员问我到哪儿,我看了眼窗外,毫不犹豫地回答:“去郑州。”

没错,郑州。

我要去郑州。

大眼贼给我的那个老朝奉的地址,就是在郑州。

刘一鸣也罢,烟烟也罢,他们都是五脉中人,考虑事情自然要从大局出发,学会利益为先。

但我对五脉,实在没什么感情,我有恩于五脉,五脉可无恩于我。

许家的仇,别人可以罔顾,我却绝不会罢手。

当然,我已经答应刘局和烟烟了,暂时不去动老朝奉,自然说话算话——不过,我可没答应不去调查外围线索。

我是这么打算的:在郑州查而不动,一有所得,立刻收手,等到学会腾出空来,再继续追查不迟。

我出发之前,已经在四悔斋里打好了埋伏,封门闭户,说去外地收货。

我算过了,去郑州最多一礼拜,神不知,鬼不觉,只要赶在烟烟回来之前返回就行了。

大眼贼失风被抓,说不定老朝奉很快就会觉察。

如果因为耽误几天而错失了这么一条线索,到时候可没后悔药吃去。

我就这么躺在卧铺上胡思乱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十来个小时,列车员把我叫醒说到站了。

我揉揉眼睛,往外一看,看到窗外的月台上立着一面硕大的站牌,白底黑字,写着“郑州”二字。

我心想,这就算是进了敌营啦。

玩古董的人都知道,河南是古玩大省,开封、洛阳、安阳三地呈鼎足之势。

而这三地的古物,则汇聚于省会郑州。

郑州自古就是七郡道口、五路通衢,是重要的文物流通集散地,卓然自成一番格局。

想要在河南文物市场分一杯羹,郑州是必须要掌握的枢纽。

因此各路神仙在此都有势力,错综复杂,水一点不比京城浅。

据说五脉数次南下,想要把郑州收入麾下,结果只能换得一个听调不听宣的结果,可见此地之凶险。

我出了熙熙攘攘的郑州站,先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吃了一大碗胡辣汤。

这玩意儿看似是漫不经心的乱炖,实则滋味无穷,一口辛辣面汤滑入胃里,跟手指头摸了电门似的,全身都麻酥酥的,格外舒坦。

我就着两个油饼把这一碗胡辣汤喝了个底朝天,觉得一夜疲劳全都被辣出了体外,斗志昂扬。

我这次来郑州,背着刘家,所以五脉的人脉是不能用了,只能孤军奋战。

一念至此,我非但没有畏惧,胸中横生一股豪气来。

老朝奉与我许家三代恩怨,是时候由我做个了结了,是生是死,我都绝不会回头。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辕门三军晓,大小儿郎听根苗……”我不由得开腔唱了几句《定军山》,然后打了个饱嗝,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和一张地图来。

这小纸条是我在审讯大眼贼的时候偷偷抄的,里面写的就是老朝奉留下来的地址。

方震那个家伙,大概是猜到我的心思,把审问记录看得特别死,不让我接触。

我施展浑身解数,才从记录的小警察那里骗来。

我拿着这纸条和地图,一路按图索骥,倒了几趟公共汽车,终于找到一处十字马路的交叉口。

这一带是老城区,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灰瓦平房,巷道交错,远处几栋楼房的工地正在动工,但一时半会儿还改变不了整体风格。

在这些平房之间还有一条隆起的土包,长条形状,上面长着一层薄薄的青草,在这一片房海之中显得特别突兀。

我附近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当年商代城墙的结构遗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真不愧是郑州,上古遗迹随处可见。

几千年前的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夹杂在嘈杂的居民区里,显得别有意趣。

纸条上的地址,在附近一条巷子的尽头,是处其貌不扬的平房,商代城墙遗址就在房后,看着好似这户人家的后山。

我走到门口,看到大门上吊着一把锁头,门外挂着一个墨绿色的邮筒,旁边是个鲜奶箱,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门牌号。

我没着急敲门,而是谨慎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巷口的一家小卖店。

店主是个胖胖的大婶,开始对我爱搭不理,等到我掏钱买了两板五号电池和一卷乐凯胶卷,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

我借机跟她攀谈,打听这家人的情况。

套话是玩古董的人必备的技能,俗称舌头耙子,舌头一摆,就能从对方那里耙出想知道的事。

胖大婶一个普通中年妇女,对我根本没什么戒备心,三两句话我就把那家人的底细摸清楚了。

这户人家姓阎,户主叫阎山川,是个报社记者,媳妇在中学当语文老师,家里有个七岁的小孩子。

不过据胖大婶说,阎山川是跑财经新闻的,媳妇也很本分,没听说过这家人跟古董、文物什么的有关系。

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

如果他们真跟老朝奉有勾当,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我告别胖大婶,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把改锥,趁巷子里没人,悄悄撬开了阎山川家的信箱。

信箱里只有一份《河南日报》,一份《郑州晚报》,报纸都是当天的,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

我把东西放回去,信箱关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巷子,在附近找了家叫爱民的小旅馆住下。

次日一大早,我在地摊上买了一架玩具望远镜,爬上那座商代城墙遗址。

这里可以俯瞰阎山川家,进出动静一目了然。

我连续观察了三天,基本上摸清了这家人的作息时间。

户主阎山川每天早上六点半出门,他媳妇每天早上七点带孩子出门,中午都不回家。

晚上五点孩子自己放学回来,拿钥匙自己开门。

他老婆六点带着菜回来做饭,阎山川差不多要七点以后才回来。

送报纸的邮递员每天下午两点准时投递,就送两份报纸,没有明信片或信件,晚上阎山川媳妇回家的时候开信筒取走。

这个状况让我非常迷惑不解。

大眼贼从老朝奉这里买的是一个低伪仿明玉壶春瓶,根据他的口供,一共花了二百五十块钱,那么老朝奉从中赚到的利润,应该是在一百块左右。

这个利润率很高,但绝对数不大。

老朝奉要靠这个渠道赚钱,每日起码得有十件二十件的走货量,才能形成规模,像这个接生意的档口,三天居然连一笔生意都没有,实在不合理。

我心想,莫非屋子里暗藏玄机?

得找个办法进屋里头看看。

阎山川家里倒是经常没人,可这里离大街不远,人来人往很是嘈杂。

再说邻居大婶已经认识我了,贸然闯进去,万一被人当小偷抓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到他们家孩子身上。

他们家孩子阎小军上小学二年级,每天下午放学后,和同学一起站队回家,到大街口他才离开队伍,掏钥匙进家门。

这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我弄了一顶记者帽和夹克衫,又去玩具店里花两百块钱买了一个变形金刚,还是那种组合金刚,叫大力神。

我捧着塑料盒子,等在巷子口。

快到五点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一队小学生站队回家,连忙迎了上去,大声叫他的名字:“阎小军!”

一听我喊,队伍里一个小孩子立刻转过头来。

他打量了一下我,发现根本不认识,一脸迷惑,但眼睛一扫到我手里的变形金刚,就转不动了。

变形金刚对小孩子的吸引力,不啻于《兰亭集序》真本对书法家的诱惑。

我故意把变形金刚捧在身前,满面笑容地说:“小军你忘啦?

叔叔跟你爸是一个单位的,还抱过你呢。

你爸爸给你买了个变形金刚,他有事,让我先给你送过来啦。”

我故意当面大声说,他那些同学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小孩子特别敏感,阎小军顾不得质疑我的身份,一把接过变形金刚,这手就撒不开了。

我哈哈大笑,说还不谢谢许叔叔,他连忙说谢谢许叔叔,不忘得意地回首瞥了一眼队伍。

我顺理成章地摸摸他的头,说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我给你送回家去,在那儿等他吧。

阎小军被变形金刚弄得头昏脑胀,一点也没起疑心,掏出钥匙把我让进他们家去。

阎山川家进门是一个小客厅,立着个塑料圆桌。

里面分成两间,一间大人住,一间小孩子住,都用梅花布帘挡着。

厅里的五斗橱上搁着一台松下21英寸彩色电视机,旁边还放着一套卡拉ok机。

再远处是个书架,书架旁支着一架雅马哈的电子琴,旁边墙上是俩人结婚照片,有道裂痕。

看来阎山川的家境还不错,只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家里跟古董有半点关系。

我扫了一眼书架,上面的书花花绿绿,不是杂志、工具书就是股票、时尚类的书,最旧的也是七八十年代的。

我把阎小军叫过来,问他爸爸妈妈平时都在家里做什么,阎小军说摔跤。

我一听,不由得打了个哈哈,这熊孩子真是什么都说……我问除了摔跤呢,小军说吵架。

我耐着性子启发小孩子,说你再想想,有没有收到过什么信或者罐子花瓶什么的?

阎小军眼睛一亮,说我爸爸有好东西,藏在我屋子里的床底纸盒箱子里。

我按捺住激动心情,让他带我去找。

这小孩子也属于没心没肺型的,带着我就进了他的小卧室,撅着屁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壳箱子,上面还拿胶带封着。

拆胶带最好是用蒸汽熏,不露痕迹。

但我看看时间快六点了,怕他媳妇回来,急中生智,把箱子颠倒过来。

果然这纸箱子底下没封胶,就是四个折口交错叠在一起。

我跟阎小军说你去玩变形金刚吧,这边有叔叔呢。

这孩子居然就大大咧咧跑出去了,估计已经快忍不住了。

我把箱子拆开一看,一口血喷出来。

原来里面装的是一摞香港的《龙虎豹》杂志,上头一个个裸女搔首弄姿。

我能理解阎大记者为啥把它藏在这里,不过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赶紧又放回箱子,原样放到床底下。

我回到厅里,就听外头一阵自行车叮铃铃地响,朝外一看,阎小军他妈居然拎着菜提前回来了。

我暗叫不好,赶紧把阎小军拽过来,装作教他玩变形金刚。

他妈推门一进来,发现屋子里有个陌生男人,吓了一跳。

我放下变形金刚,满面笑容伸手过去,说嫂子你好,我是阎山川的同事,有人给小军捎了套玩具,阎哥让我带回来。

碰到这种情况,绝不能着急走,一走就显得心虚。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得主动滔滔不绝地讲话,让对方脑子里没有思考的余暇,才有机会先声夺人,我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乘胜追击,又接了一句:“阎哥给我看过您照片,您本人看着可年轻多了。”

这一句话,先解释了我俩没见过面,又顺势恭维了一番,消除敌意。

阎山川的媳妇被我连消带打几句话说得晕头转向,把菜搁到一旁,讪讪道:“这个老阎,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多买点菜。”

“不用了,嫂子,我这还有别的事,马上就得走了。”

我摆了摆手,身子却不动。

阎山川媳妇一听我要走,赶紧说你专门送东西过来挺辛苦,好歹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她说出这话来,说明疑心已经消除大半,我接下来只要把离开的意思再表达得坚决一点,她客气两句,把我送出门,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古董商人多少都有点演戏天赋,这些手段对付普通老百姓简直太容易了。

我暗自松一口气,正盘算什么时机离开最好。

不料门外忽然又是一响,我和她同时转头去看,看到一个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是阎山川。

这一下子饶是我心理素质好,也不由得惊慌起来。

老天爷你也太混蛋了,平时夫妻俩都准时准点,怎么今天这么寸,全都提前回家啊。

阎山川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男人,立刻警惕地停住脚步,朝我瞪过来。

我知道,如果给他以思考的时间,不消两秒我就会大难临头。

我急中生智,拿出鉴别古董的眼光扫了他一眼,看到他脸色潮红隐有酒气,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上前一步劈头喝道:“山川!你这喝酒的老毛病怎么还没改,怪不得升不上去!”

阎山川听到这话,肩膀一颤,脸上居然浮现出些许羞惭神色,显然被我说中了心思。

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

屋子里摆放着不少酒瓶,结婚照还摔裂了一半,再加上刚才阎小军说爸妈总吵架,说明家里矛盾重重。

一个事业单位的中年记者,居然还住在这种小平房里,显然在单位里混得不怎么样。

阎山川的不得志,就算不是家庭矛盾主因,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会儿才六点,阎山川一身酒气回来,一定不是应酬吃饭,很有可能是自己喝闷酒去了。

综合这些线索,我再稍加发挥,一下子正中了他的要害。

我趁机快步走到他跟前,语气半是劝诫半是斥责:“小军都这么大了,嫂子多不容易,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得争点气啊。”

“你是……”阎山川有点蒙了。

我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是!我是外人,可有些话就得外人来说!”

我把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床底下的书,嫂子可都知道了。”

阎山川眼睛一鼓,顿时大为紧张,支支吾吾解释说那是大钟送的。

他媳妇柳眉一立,已经听出有些不对劲了。

我长长叹息一声,指着他媳妇说:“这话啊,你自己去跟嫂子解释吧,我不管了!”

这句话是最狠的,我故意不挑明什么事儿,他们夫妻俩只要有矛盾,肯定会自动代入进去。

这一招“祸水东引”果然奏效,阎山川媳妇脸色阴沉下来,不定想起什么陈年宿怨。

阎山川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趁这个空当,怒气冲冲推门而出,还故意把门重重摔上。

出了门以后,我头都不敢回,一溜烟儿跑回了爱民旅馆。

进房间以后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背后已经被冷汗溻透。

说实话,这事我做得有些不地道。

我与老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要他平白替我承受这飞来的无妄之灾,但我别无选择,看以后能不能找机会补偿吧。

我坐在沙发上把气儿喘匀了点,又起身拿起暖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心里才慢慢恢复平静。

今天也不能说全无收获。

我的闯入是个意外事件,从阎家三个人的瞬时反应来看,他们应该跟古董造假或老朝奉毫无关系。

要么是大眼贼故意给错了地址,要么是老朝奉狡猾,一觉察有异,就立刻把这边的联络站撤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意味着这条线已经失去价值了。

刘一鸣和烟烟说的没错,老朝奉是个狡如狐,狠如狼,惊如鼠的人。

说不定正是大眼贼的落网惊动了他,这才立刻收回了手脚。

我想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

我冒着被五脉和烟烟指责的风险来到此地,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挨骂是小事,关键是老朝奉一下子又缩回到了黑暗里,隐藏身形,再想要抓住他的尾巴,不知要到何时了。

老朝奉这根刺一日不去,我许家一日不得安宁啊。

“爷爷,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水渍痕迹,既像是一幅玄妙的青铜铭纹,又像是爷爷许一城那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

我希望从中看出答案,就这么一直盯着,盯着盯着,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慢慢地睡了过去……

这一天夜里,没人给我托梦。

次日我早早起了床,只好打算坐最近的一班火车赶回首都。

爱民旅馆可以代买火车票,所以我把钱交给服务员,然后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等着拿票。

我随手从报刊架上拿起一张报纸,心不在焉地翻看。

差不多看完了两版新闻,旅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我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红色夹克衫的小个子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年纪不大,脖子上还挂着一台相机。

这个小家伙神色狼狈,一进门就连声喊着快报警。

前台服务员本想探出身来问,突然又缩了回去,原来在那小个子身后,还追着四五个裸着上半身、下穿牛仔裤的长发汉子。

小个子见服务员不敢搭理,大为惊慌,脚下一不留神被拖布绊倒在地,怀里滚出一样器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听这响声,我耳朵陡然立了起来。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是铜声,而且是精铜!铜在古代被称为声金,在五金之中质地最易发声,我们许家在五脉里属白字门,专精金石,这种声音听过太多次。

我放下报纸,朝地上扫了一眼,发现那东西是一个铜索耳三足香炉,不大,通体黝黑,看起来像是一件古玩。

小个子看到香炉掉出来,神情紧张,俯身把它捡起来,往怀里揣。

就在这一迟疑的当儿,那几个大汉扑过来,恶狠狠地按住他肩膀,喝令他把东西交出来。

小个子拼命挣扎:“我是记者,你们快放开我!”

那几个人大怒,狠狠踹了他两脚:“记者算个屁!赶紧把偷的东西还给我们!”

“这是我买的!”

小个子大叫。

“我们不卖了!”

为首的人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甩到地上,然后下令去搜他的身。

小个子梗着脖子趴在地上,拼命护住那香炉:“你们卖假货!这就是证据,不能给!”

我听到“假货”二字,眉头一皱,不由得多看了那边一眼。

恰好一个汉子与我四目相对,他打量了我一下,走过来恶声恶气道:“你看什么看?”

“我看什么关你屁事?”

他态度恶劣,我自然也没好脸色。

“这还有一个嘴硬的!”

他这话一出,那边立刻腾出两个人,气势汹汹地朝我包夹过来,作势要打。

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穿的还是昨天去阎山川家的那套记者行头,估计这伙人误会我跟这小个子记者是一伙的了。

他们见我坐在沙发上不出声,以为怕了,指着我鼻子道:“你给我老实待着,不然连你一起打!”

本来我没有见义勇为的心思,但这群夯货非要来惹我,我也就不必客气了。

鉴赝识伪,是明眼梅花的天然责任。

临走之际,我随手行侠仗义一次,也算不虚郑州此行。

一念至此,我便拨开他的手指,冷冷笑了一下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爱民旅馆抢东西,传出去也不怕抹了盘子?

人家既然没倒拦头,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不然可莫怪我刨你们的杵。”

这是玩古董的暗语春点,“抹盘子”是丢人,“倒拦头”是上当受骗的人回来要钱,“刨杵”是指同行人拆台。

听了这些话,他们就该知道我也是同道中人。

果然,那为首的壮汉听了我的话,态度稍微收敛了点,指着小个子:“这混小子来偷我们店里的货,我们抓贼拿赃。

朋友你借条道,彼此都方便。”

“就是那个香炉?”

“那可是正宗的宣三炉!你说这小子罪过有多大?”

大汉一本正经地说。

我一听,“扑哧”一声差点乐出声来了。

宣三炉是指在大明宣德三年炼出来的铜器。

当时宣德皇帝亲自监督,从暹罗进口铜料,前后精炼十二遍,质地极纯。

这些铜一共炼成三千件铜器,再也没有多的了,收藏者谓之“宣三炉”。

咱们如今说的宣德炉,严格来说指的就是宣三炉。

后世虽然一直仿制,但都未能达到这一年的制作水准。

所以能流传至今的宣三炉,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这家伙张嘴敢说宣三,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小个子在地上大喊:“他们是在撒谎!他们卖的是假货,我买来当证据去曝光,他们就想给抢回去。”

我点点头。

其实刚才我一听那响动,就知道这玩意儿真不了。

真的宣德炉,铜质均匀,铜声恢宏大气,赝品往往声音发闷。

而且正经的宣德炉,表皮黯淡,收敛在内,如同炉中有火光而不冒。

小个子怀里揣着的那个玩意儿,表面抛得贼光贼光,假得没法再假了。

但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怎么说这话。

古董界从来不说“假”,而是说“不旧”“挺新”,就是不想得罪人。

何况现在那群流氓占着武力上的优势,话不可说绝。

我略转了转心思,便笑道:“您这尊宣三炉,宝光不是很足啊,拿出来可有点烫手。”

我把范儿端得足足的,行内术语一露,那几位就有点迟疑。

为首的还嘴硬:“我们这可是真品,专家鉴定过的。”

“好,你们既然说他偷了宣三炉,这东西的价值够得上立案了。

要不这样,咱们去派出所去报案,你看如何?”

我将了他们一军。

若是去派出所报案,这假炉子稍加鉴定就得露馅;若是不去,那就承认给小记者栽赃了。

造假都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争气。

被行家刨了杵,明白人不会继续纠缠,免得自取其辱。

我本来打算让他们知难而退就得了,可冷不防那小个子又大叫一声:“对,去公安局!他们是个古董造假窝点,骗了很多人!不能放过他们!”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恨不得踹他一脚,这些事你他妈的不会等脱身了再说啊!果然,那几个汉子听了小个子记者的话,重新目露凶光。

为首的大汉一挥手:“管他妈那么多,先把这小子的东西掏出来!还有,把他那相机给我砸了!”

其他人立刻七手八脚去撕扯那小个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三四个警察冲了进来。

警察一见屋里这阵势,如临大敌,连忙掏出枪来,喝令不许动。

人民警察面前,一切黑势力都是纸老虎。

那些汉子一见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一个个全跪下双手抱头,气焰全没了。

“刚才是谁报的警?”

带队的警官放下枪,环顾四周。

“是我。”

我从怀里拿出我那只摩托罗拉3200大哥大,晃了晃,机器上的通话绿灯还一闪一闪的。

早在跟他们说话之前,我就知道这事决计不能善了,所以事先用大哥大拨通了报警电话,藏在怀里。

接下来我们的对话,警察在那边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还故意大声报出爱民旅馆的名字,指引他们过来。

那时候手机还是个稀罕东西,普通人根本没这概念。

那些汉子怎么都想不到,我穿着朴实,怀里居然揣着个大哥大。

警察把我们几个全带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做笔录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小个子记者叫钟爱华,二十出头,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在当地晚报负责文化版面。

他最近有个选题,调查郑州市文物市场状况。

这孩子是个傻大胆,顺藤摸瓜摸到一家黑店,打算买一件赝品当证据做曝光,结果不慎被对方发现,一路追到此处。

若不是我见义勇为,钟爱华怕是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这孩子真够糊涂的。

在郑州这龙蛇混杂的地方开古玩店的,背后多少都有点势力。

何况古玩圈子的真赝之争,从来都是闷起来自行解决,找警察或找媒体曝光,都是坏了行规的大忌。

他这是捅了马蜂窝,怪不得会被一路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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