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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一章 为古董界掌眼的神秘组织五脉“明眼梅花”2(2 / 2)

我走到四悔斋门口,看到店门和窗户大开,几名公安干警在店铺里进进出出,拍照的拍照,采集指纹的采集指纹,还有两个拿着小本本在跟我的左邻右舍交谈。

看来方震所言不虚,他在这附近布控监视警力,一发现失窃,立刻就赶到了,比我这个主人知道得还快。

“赶紧查查丢什么东西没有!”

方震提醒我。

我在前屋扫了一圈,没少什么东西,抬腿往后屋走。

后屋更没什么值钱的,就一个墨绿色的大保险柜,上头是一具哈洛格式机械密码锁。

我蹲下身子,按照密码转了几圈,一拧把手,保险柜的机簧与锁舌“锵啷”一声松开了。

保险柜里放着两三件玉器,都是客户托在这里保管的,都还在;玉器底下压着一张工商银行的存款折,里面也就几百块的存款;下一格是我几年前给爹妈申诉平反准备的厚厚一叠材料,一张不少地放在那里。

“少了什么没?”

方震问。

“书没了。”

我面如土色。

我把《素鼎录》搁在柜子里,放在我爹妈的申诉材料旁边,可现在没有了。

方震告诉我,四悔斋的门窗都完好无损,周围监控的警察也没发现任何异状或者响动,也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我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因为我离开的时候,都会在门窗附近放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记号。

这些记号完好无损,说明门窗没有开启过。

方震问我保险柜的密码除了我外还有谁知道,我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不过这也不说明什么。”

方震说,“我们技术科的人,三十分钟就可以打开这种锁,不留任何痕迹。

毕竟是一把老式锁了。”

他眯起眼睛,扫视四周,试图找出隐藏在房间中的线索,很有老刑侦的范儿。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既然门窗无异状,保险柜也不是被撬开的,又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失窃的呢?”

方震笑了笑:“因为我们在保险柜上装了个小玩意儿,只要保险柜开启,它就自动向附近的公安局发送信号。”

“……你们什么时候装的?”

我有些生气,这明明没经过我同意,他们居然就擅自行动了。

“你去见刘局那天。”

看来方震他们早已有了预谋,有关部门果然神通广大。

方震见我不再追究,吸了一口香烟,又从鼻孔里喷出来,继续介绍案情:“公安局接到保险柜开启信号的时间是在今天中午一点,我们知道你那时候在潘家园,所以立刻派了人前往调查。

人到四悔斋的时候,是一点十五分,没发现任何异状,无侵入痕迹,无指纹,保险柜处于关闭状态。

也就是说,那个贼从潜入你屋子打开保险柜时起,到他离开,一共用了一刻钟不到。”

方震的语气很平淡,不知是在赞叹还是在感慨。

我看过几本日本推理小说,知道有一种犯罪叫做密室案件:犯罪分子运用奇妙的手法,进入一间不可能进入的屋子,眼前这种情况,似乎挺符合那个定义的。

我从保险柜前直起身来,左右环顾,然后把手伸到保险柜平整的顶部,用手指在上面抹了一抹,凑到眼前揉捏。

方震看到我的举动,也学着我的模样去捻土:“你们玩古董的眼力了得,有时候比刑侦都灵。

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这不是尘土,这是干泥土,应该是砌墙用的泥土长期风干形成的。”

我搓动指头,让一些细腻颗粒留在我的指纹。

我和方震同时仰起脖子,朝上头看去。

我当初开这家店的时候,为求古香古色,没有找平房,而是租的一间大瓦房。

这瓦房已经有些年头了,屋顶层层叠叠,青灰色的瓦片呈鱼鳞排列。

如果那贼是从屋顶揭开瓦片跳下来,也就能解释为何保险柜顶上留有屋顶的泥土了。

方震立刻命令两名干警一内一外,去查看屋顶。

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在保险柜正上方的屋顶,有四片瓦片比较松动,像是被人抽出来又硬塞回去的,所以这一带的瓦片被挤压得不够紧致,缝隙不均匀。

也就是说,这人攀到屋顶,偷偷卸了四张瓦片,拿绳子吊下来开了保险柜取走东西,再吊上去,掩盖掉所有痕迹后逃离现场。

“手脚够利落的。”

我啧啧称赞。

那个飞贼塞瓦片的手艺很高超,不凑近了看,还真看不出痕迹。

方震把最后一口烟吸完,在屋子里找了个小琉璃茶盅,把烟头丢了进去。

他知道我这里没什么稀世珍品,所以也不怕糟践东西。

可我一看,还是心疼,赶紧给他换了一个小瓷碗。

“我说,你们都侦查完了,能不能把警察都撤了?”

“为什么?”

“我这可是古董铺子,安全最重要。

万一遭贼这事传出去,人家还怎么放心往我这儿存东西?

到时候生意都没法做了。”

方震说好,让周围的警察解除封锁,收队。

药不然恰好一步踏进来:“这么多警察,出什么事了?”

我告诉他,那本《素鼎录》丢了。

“我可没拿,真的。”

药不然张嘴就说。

“没人说是你。”

我没好气地回答,这家伙,唯恐别人不把他当成嫌疑犯。

方震眯起眼睛,看了看药不然,忽然笑起来:“你就是药家老二吧?”

“是。”

药不然没好气地回答。

这人能一口叫出他的排行,想来也是圈内人,他不敢太过造次。

方震道:“那么这次是谁盗走的,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吧?”

一听这话,药不然一脸不高兴:“不错,我是很想看到那本书,不过我没兴趣做贼。”

“我没说是你偷的,但你肯定可以猜出是谁指使,我说的没错吧?”

药不然犹豫了一下:“拿贼拿赃,捉奸成双。

没凭没据的话,哥们儿可不会乱说。”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药不然。

他的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这个偷《素鼎录》的黑手,是从中华鉴古研究学会里伸出来的,至于什么目的,就不知道了。

《素鼎录》里的鉴古技术,其实并没有那么神秘。

像“悬丝诊脉”、“验佛尸”什么的,和魔术一样,看似神奇,说穿了窍门,是个人都能学会。

还有一些技术,已经过时,现在用科学仪器能更精确地搞定。

说白了,这书就像是一本高考复习资料,每一个要点,都是专为考试而设置的,但如果真想掌握知识,光看这些绝对不够。

鉴古和中医一样,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经验打底。

没个几十年功夫磨砺,看什么秘籍都是花拳绣腿。

真正有内蕴的大家,没人会觊觎这本鸡肋一样的笔记。

更何况这本笔记还被做过手脚。

方震和药不然同时看向我,眼神都充满了惊讶,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笔记被做了手脚?”

“是啊,这也是防盗手段之一。”

我告诉他们,《素鼎录》的内容,是用密码写成的,不知道密匙的人,怎么也看不明白。

“好小子,难怪你刚才说借书给我的时候,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早就动过手脚了,我借过来也看不懂。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药不然反应了过来,一蹦三尺高。

“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坦然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警察探进门来:“方处,电话。”

方震“哦”一句转身接电话了。

我和药不然站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这些手段,都是从那本书里头学的?”

药不然问。

我连连摇头:“哪能,我也就从中学得几手旁门左道,鉴古得靠经验积累啊。”

听我这么一说,药不然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忽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也不是铁板一块。

改革开放以来,四脉的人在学会里斗得厉害,想法都不同。

像我们玄字门,还算是守规矩,有几脉现在简直折腾得不像话,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你的书,八成就是那几脉的人偷的。”

“像今天那个叫瑞缃丰的店铺,是不是属于黄字门?

我猜黄字门跟你们玄字门不大对付,所以郑教授不让你跟他们闹出太大动静,我说的没错吧?”

我把自己今天的观察说出来,药不然没吭声,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想。

这些秘辛,本来他都是不该说的,看在我是许家后人的份上,才肯透露一二。

现在看来,鉴古学会中的四脉,都想弄到我手里的《素鼎录》,只不过有的人是直接上门讨要——比如药不然;有的是直接偷。

刘局对此早有预料,这才让方震提前安排监控。

这一本书简直成了沾着血水的猪肉,才露出尖尖一角,便立刻引来轰轰一大群苍蝇。

药不然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咋舌道:“你这里也太不安全了,大白天的一个人在屋顶揭瓦,愣是没人看见。

接警过了十五分钟才来人,那小偷打着太极拳都能跑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念一动。

不对,方震说从接到保险柜开启的信号报警到警察赶到现场,一共花了十五分钟时间。

可最近的派出所就在街口,离四悔斋不到八百米,跑步也就一两分钟的事。

以方震的老道,怎么会舍近求远,把监视力量放到那么远的地方?

难道说,他是有意纵容那贼去偷东西?

刘局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正胡思乱想着,方震回来了。

我赶紧对药不然说一些有的没的话,免得方震看出我对他的怀疑。

方震倒没起疑心,乐呵呵地又点上一支烟,对我说道:“丢书的事,我们会尽快查的。

不过刚才刘局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请你吃个晚饭。”

药不然刚要说话,方震又对他说:“刘局让你也跟着去。”

得,看来我这一天,都甭开张做生意了。

吃饭的地点,是在后海附近,方震亲自开车带我们去。

郑教授年纪大了,于是我们先把他送回了家。

夜幕下的北京华灯初上,这几年一到夏天晚上,城里是越发热闹起来,乘凉的、散步的、还有各色摊贩和车辆在路上呼啸而过,比白天还兴旺。

药不然弄了一辆北京吉普,带着我上了新修不久的二环路,一路没红绿灯,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鼓楼大街,直奔着后海而去。

车子在狭窄的胡同里七转八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四合院前。

这一间四合院显然和普通老百姓住的不太一样,街门坐北朝南,左右各有一道阿斯门,门前两棵高大的银杏树。

正门前两头石狮子,地上还有石鼓门枕。

两扇漆得油亮的红木门颇有些雍容气象,门槛高出地面得有四寸。

看这个体制,怕是原来清朝哪家王府的院子。

院子外头停着好几辆车,不是桑塔纳就是红旗。

我们下了车,那一扇大红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女服务员。

她冲我们微微一鞠躬,做了个跟我来的姿势,引着我们两个进了院子。

方震照旧靠在车旁,悠然自得地抽着烟,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们绕过一道八字砖雕影壁,穿过游廊,来到四合院的内院里。

这内院特别宽敞,被正房、东西厢房和南房围成四方形状。

院子正中是一棵大石榴树,石榴树下搁着两个宽口大水缸,树上还挂着几个竹鸟笼子,一副老北京消夏的派头。

我警惕地抬眼看去,看到石榴树下早已经摆好了一个十二人抬的枣红大圆桌。

桌上摆了几碟菜肴,旁边只坐着四个人。

在正座的刘局我是认识的,其他两男一女,年纪都是六十岁上下。

他们背后,都站着一个年轻人,年纪与我仿佛,个个背着手,神情严肃。

我看到上次那个秘书,也站在刘局背后。

只有一个老头身后空着。

我正好奇,药不然已经忙不迭地跑过去,冲他一鞠躬:“爷爷。”

那老者横了他一眼:“你又给我惹事了?”

“没有,我也就是去看看。”

“哼,回头再说你,你先旁边儿给我站好吧。”

老者说。

药不然看了我一眼,站到老人身后,背起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我看他也归位了,有点手脚无措。

我前头有一张现成的空椅子,可现在坐着的人个个都是老前辈,我一个三十岁的愣头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许,好几天没见了。”

刘局冲我打招呼。

“您可又耽误了我一天的生意。”

我苦笑道。

这刘局把我给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现在是新社会,人人平等,他就算是大官,也不能这么使唤人。

“哎,小许,主要是这宴会也是临时起意,所以来不及提前通知。

我考虑不周,向你道个歉。

我自罚一杯,算是赔罪吧。”

刘局站起身来,把身前酒杯一饮而尽。

“我看不见得。”

我扫了一眼全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外头停的那几辆车上落着银杏叶,银杏叶子上还有干鸟屎,可见你们来的时候已经不短了。”

“小小年纪,疑心病还挺重,这又不是鸿门宴。”

老太太冷笑道。

眼看局面有些尴尬,刘局冲我笑眯眯地说:“小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理事,也是咱们五脉如今的管事。”

经过他一一引荐,我才知道,药不然身前的老头,叫药来,是玄字门的家长;另外一个穿唐装的老头,叫刘一鸣,是红字门的家长;那个鹤发老奶奶叫沈云琛,青字门的。

这些人都是京城鉴古界的泰山北斗,也是跟我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几个世家之长。

我数了数,似乎这才三门,还有一门呢?

刘局看穿了我的心思:“黄字门的黄老先生还没到,他路上耽搁了。”

他指着我,对那几位说道:“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小许,许和平的儿子。

白字门如今唯一的血脉传人。”

药、刘、沈三位家长各自打量了我一眼,表情都很冷淡,完全没有看到故人之子的激动,反而有些若有若无的警惕。

我暗自嘀咕,不知许家先祖到底有多大过错,让他们记恨到了今天。

沈云琛率先开口道:“如今哪还有什么这门那门的,已经是研究学会了,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她的声音好像是京韵大鼓的味道,抑扬顿挫,极有韵律,煞是好听。

我忽然注意到,沈云琛背后站着的那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云琛简单地介绍道:“他叫沈君,是我们家的高材生。”

沈君略一点头,把脸重新隐没在阴影中,一句话没说。

这时刘局笑道:“沈大姐说的对。

不过今天咱们是家宴嘛,不提公事,只叙旧情。

古人说得好:六月清凉绿树荫,小亭高卧涤烦襟。

来来,我先敬几位一杯,权当开席。”

说完他端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同桌的人也纷纷端起来,不冷不热地干了一杯。

能看得出来,刘局不在鉴古研究学会之内,但却颇有影响力。

他的一举一动,都引导着整个局势,到底是当领导的人,气势和其他几位闲云野鹤的学者风范大不相同。

喝完酒,刘局把酒杯轻轻搁下,十指交叠,慢条斯理道:“我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吃饭,不为别的,还是为这两天咱们一直讨论的事:五脉聚首。

今天我特意把许小朋友也叫过来,民主嘛,就是要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他这番话说完,我感觉到好几道视线在我身上扫过,有的带刺,有的冰凉。

从进院到现在,刘局一直没让我坐下,不知是有意怠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不过他既然已经挑明了目的,我也不好直接离开,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

沈云琛道:“小刘你可得说清楚,这五脉聚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局回答:“既然重新找到了许家传人,我是想把白字门迎回来,让他们重回五脉之列,不然咱们这个学会不够完全。”

沈云琛冷笑一声:“咱们五脉,从来靠的是鉴古的手艺,不是什么血脉。

他一个小孩子,就算侥幸鉴出几件玩意儿,凭什么独占一脉与咱们同席论事?”

药老爷子往桌子上一拍,应和道:“沈家妹子说得对。

五脉也罢,鉴古学会也罢,都是凭实力说话,不问他娘老子是谁。”

药不然在一旁听了,急忙插嘴道:“许愿的鉴古水准,可不差,我今天……”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药老爷子喝道,药不然只得闭上嘴,悻悻退回到后头去。

面对这两位大老的反对,刘局早有准备,他拿起筷子在半空划了一圈:“无才不服人。

我今天特地把他叫来,也是希望几位理事能给他个机会,让小许证明一下自己。”

药老爷子和沈云琛商议了一下,然后把脸转向我:“小许,看在你是许家后人的分上,我们也不诚心刁难你。

你看这桌子上,已经上了一道菜。

你不动筷子,猜出盛放这一道菜的器皿究竟有何来历,我们就让你上座议事。”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刘一鸣睁开了眼睛,缓缓道:“这都是你们玄字门的瓷器活儿,拿这个考较白字门的人,亏你想得出来。”

药老爷子一抬下巴:“那又怎么样?

他若连这些都说不清楚,那我看咱们还是散了席吧,别耽误工夫,我还得去天津听相声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刘一鸣的眉眼,和刘局有些类似,两人说不定有什么亲戚关系。

刘局问我:“怎么样?

小许,你觉得呢?”

我没别的选择,只得回答:“尽力而为。”

药老爷子这道题,出得实在是刁钻。

那几个盘子上都搁着各色菜肴,又不能动筷子。

我别说去摸,连看都看不到,寻常的鉴古法子,这回都用不上了——看来只能从菜品上做文章。

药老爷子看到我为难的神色,开口道:“我也不叫你断出是哪个窑的,也不叫你判断真伪。

你只消说出是什么时候的什么器皿,就够了。”

光是为了挣一把椅子,就得费这么大力气。

真不知道吃完这顿饭,我还能剩下什么。

谁再说这顿不是鸿门宴,我跟谁急!当然了,急归急,我没别的选择,只好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到桌上的菜肴上。

放在桌子正中的是一个大青瓷盘。

盘中放着两只碳烤羊腿,互相交叠,表皮油亮,浮起一层暗橘色的酥皮,还撒着星星点点的孜然,香气四溢。

羊腿底下的盘子隐约可以见到莲花纹饰。

我盯着这瓷盘看了半天,开口道:“这个,应该是元代的青花双鱼莲花纹瓷盘吧?”

药老爷子眉头一挑:“你可看仔细了。”

“我看仔细了,确实是元青花。

烤羊乃草原风物,必是有元一代;羊腿皮色烤成暗橘,暗示的是胎体足部呈出火石红的特点,此系元瓷特色。

两个条件交叠,自然明白。”

这时我看到药不然在药老爷子身后摆了摆手,灵机一动,随即又说:“可惜,这个不是真的,是高仿品。”

“何以见得?”

“若是真品,底部胎足处的火石红该在胎、釉分界处分布,晶莹闪亮,渗入胎中。

而这个盘子,明显是后人在盘底抹的铁粉上烧制而成,颜色虚浮。”

“这就是你说的理由?”

“还有个理由。”

我严肃地说,“这元青花双鱼莲花纹瓷盘的真品,是在湖南博物馆藏着,一级文物,我以前去长沙见过。”

药老爷子哈哈大笑,冲我做了一个手势:“好小子,唬不住你,坐吧坐吧。”

药不然冲我挤了挤眼睛,两个人心照不宣。

我对瓷器其实所知不多,真让我去鉴识,只怕十不中一。

但药不然既然给了我提示,我便可以对着正确答案,拿理论往上套,自然没什么破绽。

我作弊成功,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刚要落座,忽然沈云琛一声脆喝:“慢着。”

我一下子又欠起屁股:“您……有什么吩咐?”

沈云琛瞪了一眼药老爷子:“刚才是他们玄字门自作主张,我们青字门却还没出题目呢。”

我想起药不然的话,这青字门主业是木器,心想反正都赶到一起来了,索性横下一条心,一咬牙:“您说!”

沈云琛道:“药家既然不为难你,我也不欺负晚辈。

你来看看,你屁股底下那张椅子,是真是假。”

我这才注意到,这把木椅的造型与寻常不同。

酸枝红木的质地,手摸起来包浆溜光儿滑腻,椅裙前有十二枚吊珠,椅背三朵花雕祥云拱着一面石板。

夏天人坐上去,后背紧贴石靠,异常清凉。

但我也就知道这些。

瓷器我还能忽悠点,木器我可真是一点不通。

要说这鉴古研究学会,排场还真是不小。

一顿普通私宴,用的是王府的院,吃饭盛的是元青花的盘子——虽然是仿制品——坐的还是酸枝木的石靠椅。

真是太奢侈了。

我一边装模作样地摸着椅背争取时间,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办。

判断真假容易,就算我不懂,也有五成的概率猜中,就怕那沈云琛老奶奶问我为什么,总不能说是瞎蒙的吧……

鉴古这行当,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技巧。

有时候在古董常识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就靠逻辑推理。

逻辑上如果说不通,那这玩意儿多半是假的。

方震说玩古董的与搞刑侦差不多,是有道理的。

我不懂木器,眼下就只能靠观察和逻辑判断,看能不能从椅子上找出不符合常理的矛盾之处了。

我扫了一圈又一圈,迟迟不说话。

沈云琛道:“小许,你若是答不出来,直说就是,不必在奶奶面前穷装。”

她说完以后,得意地瞟了一眼刘局。

刘局不动声色,拿筷子从羊腿上撕下一丝肉来,就着白酒吃了下去。

刘一鸣继续闭目养神,似乎这些事情跟他没关系。

药不然趁这个机会,在药老爷子耳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估计是在讲潘家园的事情。

我的手从椅子腿摸到了扶手,又从扶手摸到了椅背上的石靠。

木器我不熟,不过金石可是我的老本行。

这面石靠被镶成了椭圆镜形,我用指头叩了叩,质地很硬,而且是实心的。

按道理,这种椅子是夏天才用的,所以石质应以绵软阴冷为主,表皮光滑,背贴上去很舒服。

可是这块石靠的表皮皴起粗粝,有一道一道的斜走石纹,凹凸不平。

毫无疑问,做工这么粗糙,应该是假的。

我满怀信心地抬起头,却看到沈云琛的眼神颇有些意味,心里陡然一惊。

假的?

我看不见得。

我连忙又去翻看。

我的手指再次划过酸枝木的弯曲扶手,忽然感觉到上头似乎刻着什么字。

我再仔细一看,原来这扶手上有六道长短一样的线段,从上到下依次排列下来。

我再去看另外一侧扶手,上面写着两个汉字:九三。

一道灵光从我脑海里闪过。

六道杠和九三,那么这东西,只有一种可能。

《周易》里的乾卦,卦象是双乾层叠,六爻俱为阳,画出来就是六道线段。

而九三,显然指的是乾卦的爻题。

九为阳爻,三为位置。

作为混古董圈子的人,《周易》是必背的基础常识。

我记得这一爻的爻辞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意思是说君子应该白天努力,晚上戒惧反省。

我豁然开朗,直起腰来,对沈云琛道:“这椅子是清末的老酸枝挂珠石靠椅,肯定是真的。”

沈云琛似笑非笑:“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这把椅子不是用来坐的,这是一把诫子椅。”

沈云琛微微点头,伸出右手把额前白发撩起,表情不似刚才那般冰冷。

看来我的答案说对了。

“请坐吧。”

老奶奶慈祥地说。

若不是尊老敬贤是传统美德,我真有心骂一句脏话出来。

诫子椅,顾名思义,指的是训诫自己子侄晚辈的椅子。

古人认为观行止而知为人,所以特别讲究立如松、坐如钟。

这把椅子上的石靠太硌人,如果身子靠过去,背后会被磨得生疼,坐着的人必须正襟危坐,取“昼夜惕若”之意,随时警醒,不敢松懈。

既纠正了坐姿,又表达出君子之道,是以又名乾椅。

这种寓道理于器物之中的手法,是典型的传统文化特点。

他们根本就是成心的,这把诫子椅怕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要给我一个下马威,暗示我是晚辈,得好好听他们的训诫。

我不再客气,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端起面前酒杯,环顾四周:“暂不论五脉六脉的,几位在座的都是长辈,无论怎样,我做小辈的,都该先敬你们一杯。”

然后不待他们说话,仰脖一饮而尽。

“呵呵,你这孩子,气量真小。

好,我陪你!”

药老爷子拍拍桌子,把酒杯满上,冲我一举,也喝光了。

刘一鸣和沈云琛也各自举杯,喝了一口。

“行啦,行啦,大家都入席吧。”

刘局拍了拍手掌,几位理事身后的人这才纷纷就座,这桌上顿时围坐了八个人,比刚才热闹多了。

药不然坐在了我的左手边,悄声道:“看见了没有?

那几个站在身后的,要么是各门的精英子弟,要么是得意门生,一个个狐假虎威人模狗样。”

“你不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么?”

我问。

“哼,我有理想有道德有思想有追求,四有青年,他们可没法比。”

小服务员接连不断地把热菜凉菜端上来,以江淮菜为主,兼有几道川菜,做得都异常精致。

那盘北京特色的烤羊腿搁在正中,反显得有些豪放突兀。

我饿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夹了块松鼠桂鱼扔到嘴里。

这鱼做得松软酥香,不愧是名厨手笔,搁到外头饭店,怕不得八块十块一盘。

沈云琛没动筷子,徐徐对我说道:“小许,我们刚才只说答应你考验通过以后,有资格入座,可没说同意你们许家回归五脉。”

我放下筷子,从容说道:“晚辈只想多了解了解许家先人的事迹,至于五脉回归什么的,听凭刘局安排就是,我自己并没什么得失之心。”

沈云琛有些无奈,转向刘局道:“你听见了?

人家也不是特别情愿呐。”

刘局避实就虚地笑道:“大家先见见面,互相熟悉熟悉,都有好处,都有好处。”

就在这时,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飘飘忽忽进了院子,在每个人头顶弥漫开来:“你们吃得好开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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