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垂眼,道:“以后……你自然会知道她的好。”
迟长青不为所动,道:“我并不想知道。”
他抱着双臂,靠在树边,清晨的朝阳自树梢落下来,将他原本就英俊的眉眼勾勒出金色的光影,漫不经心地道:“我会派人将她安置好,叫她吃穿不愁,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说完,迟长青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袍,道:“言尽于此,你我日后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路。”
他不欲多话,利落地告辞,转身就走,才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秦瑜的声音,一贯从容平静的语气变作了请求:“未寒,你待她好些……”
后面说的什么,迟长青没听,他连停都没有停留,大步就迈出了院子,心里想,待她好些?想得美!
迟家替你们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也没见你们姓秦的对我们好些,如今我不卖命了,还要帮忙养你未来的媳妇?
怎么便宜都叫你们占尽了呢?
……
拜堂的时辰是在傍晚时候,洛婵被送入了喜轿中,她茫然地看着身上的婚服,满目都是大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疼,却又恍惚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来。
她从前想过自己成亲的场景,却没想到最后会是如此怪异,她要与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子成亲了。
去年年底,她才与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雍王殿下纳采问名,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她日后要成为王妃的,可如今,他们都像是失忆了一般,再无人提起此事。
世事无常,如风云之变,朝夕不测。
洛婵想,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她只想知道爹爹、兄长和娘亲他们的下落。
若是……若是求一求这位定远将军,想必他会愿意告诉她的罢?
一点细小的水珠自喜帕下滑落,打在衣襟上,晕染成一朵小小的水迹。
洛婵如木偶一般,浑浑噩噩地拜了堂,被推入了婚房之中,耳畔喧嚣嘈杂的人声渐渐低了下来,直至安静不可闻。
她坐在喜床边,揪着婚服的衣摆,等待着她的夫君前来,心里反复地斟酌着用词,要如何发问,在怎样的时机才算恰当。
洛婵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所以当盖头被揭开的那一刻,明亮的烛光扑面而来,她是全无防备的,整个人往后一缩,眼中透出了惊慌失措的意味,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深邃而冷清的眼眸。
迟长青借着烛火打量她,太柔弱了。
他心里想着,少女的脖颈纤细,如同娇嫩的花茎,只消他一伸手,都不必费什么力气,便能轻松地给掐折了。
洛婵紧张地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打好的腹稿此时全然派不上用场,她被关在别庄里,已好几日未曾与人有过交流,此时她竟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好似一个哑巴一般。
迟长青正打量她,还没将她眉目看清楚,她便低了头,不免生出几分不悦来,伸手拈住她的下巴一抬,道:“害羞?见不得人么?”
他的语气是淡淡的,洛婵轻咬着下唇,迫使自己不对上那双眼眸,她掐了掐手心,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半分怯意。
岂不知她这样强撑着抬头,却又不敢正视的模样,更显得可怜可爱,迟长青的目光自她脸上一寸寸滑过,道:“怎么了?是我长得太丑,入不了你的眼?”
洛婵连忙摇头,只好回视他,正巧对上了迟长青清冷的眼,在她看来,他非但生得不丑,反而很好看,如今才刚刚及冠的年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透着一股英气,剑眉凤目,容貌俊朗,令人移不开眼。
迟长青见她摇头,顿了一下,才道:“我也觉得我不丑,对么?”
洛婵又连连点头,算是附和他,发髻上的金钗坠子也跟着一晃一晃,明珠璀璨,吸引了迟长青的注意,他没多想,随手将那金钗取了下来,一瞬间,剩余的钗环接二连三地滑落,洛婵满头的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散落了满床。
洛婵猝不及防,有些惊愕地望着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她的睫羽很长,这个距离看过去,就像是翩然欲飞的蝶,在烛光下投落淡淡的影子,让人不自觉想要去触碰,捕捉它。
迟长青原本还有些尴尬,但见洛婵此时的反应,便将尴尬收拾起来,还反咬一口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这钗子摘不得?”
洛婵连忙摇首否认,迟长青这会儿忽然觉得不对,他疑惑道:“我一直没听见你说过话,你难不成是个哑巴么?”
洛婵终于抓住了时机,就是现在,她张了张口,还未说话,迟长青倏然揽住她,两人一同扑倒在喜床上,与此同时,洛婵听见了急促的咻然之声,破空而来,一点黑影快速掠过她的视线,撕裂了大红色的床帐,咄的一声,刺入床栏中,入木三分,尾羽犹自颤颤。
那是一枝利箭。
没等洛婵反应过来,她又听见了接二连三的轻微声音,无数的箭矢破窗而入,转眼便到近前,眼看就要把两人扎成筛子。
迟长青长臂一揽,将洛婵搂住,一个翻身,快速扯出大红的锦被抖开,旋转着将所有的箭矢尽数包裹在内,嗖嗖几声,那锦被便成了一团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