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长青摇摇头,道:“罢了,无事,等雍王派了人来,你记得把这些事情再转告给他们便是。”
朱闻阳答应下来,又小心问道:“那除了这些事,还有别的么?”
迟长青想了想,道:“转告雍王一声,让他想办法请来最好的大夫,替她治好哑疾。”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又迟疑起来,如果秦瑜不替她治呢?
他断了一双腿,如今又势单力微,雍王真的能如他所想的那样,护得住洛婵吗?洛婵是洛稷之女,当日新帝秦跃在殿上看见她时,那目光如狼一般,虎视眈眈,谁知道他是否还存着怎样的龌龊心思?
若他非逼着秦瑜交出洛婵呢?
迟长青疑神疑鬼地想着,一时间又觉得秦瑜十分靠不住了,天下之大,竟放不下一个小小的女子。
朱闻阳看他又不说话了,皱着眉,仿佛陷入了某种为难之中,便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将军,您怎么了?”
迟长青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事,先这样吧。”
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叮嘱,譬如小哑巴身体弱,稍不留神就会受寒,再过不久就要倒春寒了,要为她多置办几件衣裳,不能让她受凉,又譬如她有些挑食,不爱吃玉米面的馒头,只吃白面馒头,粗糙些的吃食她都不爱吃,喜欢吃甜的,云云种种。
但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就不想叮嘱了,就仿佛每叮嘱一句,就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从心底拔起来,然后抽离,隐约的疼。
大将军活了十几年,千军万马之中厮杀纵横,也未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又酸又疼。
迟长青出了门,迎面碰见了客栈的伙计端着托盘上来,看见他便满脸带笑,道:“客官,您交代的汤药熬好了。”
迟长青答应一声,道了谢,道:“给我吧。”
他回了自己的房里,在包袱里找到了装果脯的纸包,这才又端着药去了隔壁,轻轻敲门,不多时,门开了,小哑巴红着眼圈站在门口,还是那副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
迟长青凤眸微垂,不看她,只是提醒道:“该吃药了。”
洛婵侧开身子,让他进去,迟长青把碗放在桌上,语气温和地道:“喝吧。”
洛婵磨磨蹭蹭地坐下,不肯端碗,用手在桌上一笔一笔地划拉:太烫。
迟长青看了看,嗯,汤药还在冒热气,是挺烫的,便没再催促,两人面对面坐着,洛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写:川南在哪里?
迟长青解释道:“川南在宁阳省,宁阳有一条河,名叫兰川,横穿整个宁阳,将其分为两部分,一为川南,一为川北,我祖父就是川南府人,迟家祖上未拜将时,世代居住于那里。”
洛婵听了,又问:你这次就是回老家么?
“嗯,”迟长青道:“从前听我娘提起过,老家还略有几亩薄田,宅子应该也还在。”
他自有安排好了的去处。
洛婵不再问了,只是垂着眼睫,细白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划来划去,把那些字迹都抹成了一团。
只有她,什么也没有了。
两人相对沉默着,心思各异,过了好一会,迟长青见那汤药的热气散了,伸手摸了摸碗,温度正好,便递给了洛婵,道:“喝吧,喝完了给你吃果脯。”
洛婵这次对果脯兴致缺缺,她接过了碗,低头正欲喝,一直隐约不适的胃里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的脸色一白,手里的药碗啪地掉了下去,砸得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泼了一地,她抱着肚子俯下|身去。
迟长青表情登时剧变,连忙扶住她,急声问道:“怎么了?!”
洛婵想叫疼,可是她哑了,就算痛得狠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漂亮的眼睛里迅速噙满了泪水,然后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了迟长青的手背上,滚烫无比,像是烫到了他的心底。
她紧紧抓着迟长青的衣襟,嘴唇无声地张合几下,明明半点声音都没有,迟长青却仿佛听见了她的痛呻,她在说:好疼。
迟长青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