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郎君见了,面色微怒,眸光森冷。
石崇眼瞧那花枝没了花瓣,就剩花蕊,仿佛没了生气一般黯淡,遂一把将花枝掷于地上。
那白衣郎君一见,径自跳下毛驴,踉跄着走过去将花枝拾了起来。
“喂,你……”
石崇来不及阻止,只得看着那白衣郎君将花枝攥在手里,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将墙边的一扇院门推了开来。
石崇见他走路歪歪斜斜,且身着褪色发白的齐衰服,心中觉得怪异,连忙跟过去,但见满园是梨花似云锦一般堆在树杈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
在那密林深处,立着一座落满梨花的孤冢,无碑无挂青,只竖着一块槐木牌子,潦草地镌刻着“故先母邢氏之墓”七个大字。
“阁下既然跟来了,何不将就着坐坐?”
那白衣郎君歪身坐在梨树下的青石板子上,背靠草枕,怀里抱着个青花色的瓷质酒壶,约两尺长的宽大袖袍拖在杂草丛生的地上,露出里头的半截花枝。
石崇缓步走近,抬眸望着白衣郎君身后的一树树梨花,忍不住挑眉戏谑道:“我此前听过一首诗,说是一个叫‘河阳一县花’的隐士作的。“诗中筑室种树,逍遥自得……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此亦拙者之为政也。”此句的深意,至今未解。直到方才忽见满园梨花,方知诗生于情,情生于诗。
白衣郎君哂笑一声,道:“阁下怎知‘河阳县花’是个痴情人,说不定是个风流薄幸之人呢。”
顿了顿,又接着道,“临祠感痛,中心若抽。阁下独守这梨园三载,不是痴情是什么?”君怀抱酒壶的手一顿,三年,他从何处知道,声音却仍旧沉静如水:“可便是繁花满园,那人也看不到了。石崇微一躬身,惭愧道:“在下鲁莽,若是早知这梨花是阁下为先祖母所植,断然不会爬上墙去折。”
白衣郎君冷哼一声,道:“恕在下乡野之人,经不起石侍郎这一鞠躬。”
石崇微微一笑,探出手夺过白衣郎君怀中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啧声道:“好酒,这酒可有名字?”
没办法,遇到颜才兼备的郎君,石崇总是没来由地想勾起对方的注意,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将话题继续下去,他都有十足的把握,迫使对方开金口,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白衣郎君冷冷地望着他,道:“桃花扇。”
石崇与他对视,忽然笑道:“是个好名字。”言罢,又仰脖子灌了一口酒,方才意趣阑珊地将酒壶递给对方。
石崇抬手抹抹嘴角的酒渍,鼻尖酒香味浓,脑海中闪过方才在梨园外拾落花的小郎君,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白衣郎君垂下眼帘,忽然问道:“那人,可是韩德真?”
石崇答非所问地道:“听闻荥阳郡潘安是出名的大孝子。那里地坦且平,河水甘甜清澈,其人亦淳朴贞直。”
他事亲至孝,当时父亲已去世,就接母亲到任所侍奉。他喜植花木,天长日久,他植的桃李竟成林。每年花开时节,他总是拣风和日丽的好天,亲自搀扶母亲来林中赏花游乐。一年,母亲染病思归故里。潘岳得知母意,随即辞官奉母回乡。上官再三挽留。他说:‘我若是贪恋荣华富贵,不肯听从母意,那算什么儿子呢?’上官被他孝感动,便允他辞官。回到家乡后,他母竟病愈了。家中贫穷,他就耕田种菜卖菜,之后再买回母亲爱吃的食物。他还喂了一群羊,每天挤奶给母亲喝。在他精心护理下,母亲安度晚年。诗曰:弃官从母孝诚虔,归里牧羊兼种田;藉以承欢滋养母,复元欢乐事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