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殿宴罢,萧景润留陈越修叙话。
“这两日连着落雨,你的旧伤怕是不爽利,今夜少喝些,早些归家吧。”
说着,萧景润令孙玄良取来两个小药罐,“这是太医院新制的,用法附在小条上了,若是好用,再来取。”
陈越修便是当初西境那支平民队伍里出来的。当初萧景润见他长得人高马大,又颇有力气,便许他进了宁宥军,可惜没过一年就被西戎人重伤,右臂抬不起刀,拿不动枪了。
这旧伤到了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比生了附骨疽还难受。
见主上赐药,陈越修便要起身答谢。
萧景润连忙按住他,“此间就你我二人,不用管这些繁文缛节了,自在家去吧。”
陈越修是个寡言的,平时在军中便是如此,将力气都花在训练上。
自受重伤后他一直郁郁寡欢,唯恐自己成了个废人,在营中白占一口吃食。伤口愈合后他便躺不住,去寻些洗马刷锅的杂事干,许是寻存在感,许是让自己忙起来,但落在旁人眼中难免心酸。
结果有一天,萧景润进了帐中,没说什么煽情的话,而是递了个热腾腾的烤饼到他嘴边,注视着他说:“右臂是惯用臂,又不是独臂,休息好了明儿便起来训练,不得惫懒。”
语气吊儿郎当,眼神里却透着光。
那时陈越修呆愣地听着,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普通的伤兵都会被将军亲自关怀。
殿内,陈越修坚持躬身行礼。
“没有陛下就没有臣的今日,臣此去定不负陛下所托!”
陈越修离去后,萧景润独自坐了会儿。
陈越修为人刚直,有吏干之才,对西境也熟悉,任他为宣抚使巡视地方再合适不过。
只是朝事冗杂,光用旧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萧景润十指微拢,陷入了沉思。
“陛下。”
孙玄良笑呵呵地上前,“陛下,昭妃娘娘问您何时回殿。”
萧景润眉头一跳,“她何时回来的?”
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万一钟尧今日没接到人,他明日就亲自去一趟云雾山。结果竟然回来了,还主动问他的去向。
“娘娘回宫有半个多时辰了,已经用过晚膳,现下正在拂云轩小憩。”
萧景润“嗯”了声,阔步往殿外走,孙玄良小跑着跟上。
及至紫宸殿,穿过工字廊便能到后殿拂云轩了。
萧景润却忽然停了步子。
“陛下,怎么了?”
萧景润抬臂到孙玄良面前,星眸闪了闪,“闻闻有酒气吗?”
孙玄良愣怔一息,低头嗅了,老实道:“有。”
于是萧景润又折返回紫宸殿,往湢室走去。片刻后便出来,还换了身常服。
“捻儿——”
还未见着人,他便迫不及待地喊她。
芦桦打了帘,萧景润进到内寝,却见宁真跟前戳着个陌生人,穿着一身海青服,没戴尼帽,光着头。
宁真抱着虎子和那人说话,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看起来心情尚可,没有继续沉浸在师父归寂的愁云中。
萧景润抱臂站在一边,轻咳一声。
“陛下。”宁真放下虎子,福了福身。
一旁的阿畅原本是背对着外面的,听见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贫尼……贫尼叩请圣躬安。”
萧景润挑了挑眉,不知为何,方才只看背影,觉得这是个男人。
“平身。”
萧景润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这位是?”
“陛下,”宁真推了推他的手臂,“这是师父前一阵收的弟子,她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