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洲灵气薄寡,第七重天玑境的修士已经十分罕见,像计天星那样的修士,只有寥寥几个。没有谁能阻挡得了白芽。
但她扩张得太快,用信仰系统强行契约别人的手段又太凶,很快,就遇到了针对她的阻击。
白芽看着眼前的迷雾。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她无法传出去消息,也无法感应到她的信徒。
这里是魔入心而生的幻境。
乾坤中魔修在早期修行要比正法修士快得多,但相应的,他们被魔破心的几率也比正法修士多得多。
魔修修一颗执心,这颗执心,就是魔最好的入侵点。
白芽的执心在于活,以其七情六欲入手,最大的破绽,在于畏惧。
她有多执着于活,就有多畏惧于死。
除了迷雾,白芽什么都看不见。但危机感却针刺一样扎在她心上,好像那雾中潜藏着要杀她的怪物。
迷雾中渐渐开始出现模糊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近。白芽拼命地逃跑,但那些影子还是离她越来越近了。
最先出现的是计天星,他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没有心脏,凶狠地向她扑了过来。
她杀了他,他要找她来报仇!他要杀了她!
白芽手中出现一柄弯匕,她持着弯匕用力捅进计天星腹中,计天星面目狰狞地倒下,消散成一团迷雾。
白芽又开始跑,她已经杀死了计天星,可她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大。
迷雾中出现的身影越来越多,占星宗的修士、朔洲中阻拦她的人、把她从五灵宗绑走的魔修……他们都是她杀过的人,他们都是来杀她的!
白芽用弯匕杀死一个又
一个身影。她能杀死他们一次,就能杀他们第二次!谁也别想杀了她!
这些被她杀死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变成了抢她银子的痞子、荒野里的饿狼、叫着要打死她的镇民……他们都要杀她!
白芽用力挥舞着弯匕。
没有人能杀死她!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弱小可怜的白子了!她有了力量,她再也不会畏惧他们了!
白芽继续跑着,她杀死了所有要杀她的人,可是为什么她却越来越恐惧了?
迷雾中忽然下起了大雨,雨珠大如指肚,砸得人生疼。她的面前出现了五个看不清面目的大鬼怪。它们也要杀她!
白芽气喘吁吁地杀死了这五个大鬼怪。
太好了!
再也没有谁能杀她了。
她在冷雨与荒野中,紧紧握着手中的弯匕喘息。
她的身前忽然又出现一个身影。
白芽下意识戒备起来,可是面前的人并没有向她扑过来,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哀悯又痛苦。
朗擎云?
白芽忽然醒悟过来。
她陷在了魔的幻境里,一直在向魔的幻境深处跌落,越往下,就是越深的恐惧。
现在醒悟已经太晚了。她已经跌得太深。魔挖掘到了她最深的恐惧,她的意志在逐渐破碎,就快要死去了。
她看着幻境中的朗擎云,心中泛起巨大的不甘:“我怎么会畏惧你?”
曾经她的确畏惧朗擎云。她担心他会报复她,他拜入了剑阁。
但现在她已不畏惧了。曾经她是弱小的,但现在她得到了楚狂人的修为,朗擎云就算修行再快,也不可能超过得了她。曾经她也是无知的,但现在她知晓了,剑阁是很强大,但它的力量不可能为一个弟子的私人恩怨而动。
假使朗擎云能动用得了剑阁的力量来报复她,那她早就死了。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魔已破了她的心,她快要死去了。
白芽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在她将死的一刹,也是她心中的不甘最强烈的一刹,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你想要活吗?”
……
沓临,九霄宫中。
策辟云正在修行。九霄宫是沓临中只许合道者常驻的圣所,这里灵气浓郁天道彰显,是绝好的修行场所。
但策辟云如此积极修行,并不只是为了珍惜这难得的环境。
她不是傻子。两年前,合道者忽然将她邀进九霄宫,对她的一切所求皆随从心愿,唯独不许她离开。这其间的古怪之处,她不会觉察不到。
但纵使觉察到了,她也做不了什么。九霄宫中时时守着两个合道者,以她的修为,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她什么都做不了。思来想去,也只有修行了。
在策辟云沉入深定时,九霄宫中的两个合道者看来一眼,又收回目光。
入深定很好。一次深定,不知岁几方醒。策辟云安静修行,也免得他们辛劳。
策辟云沉入深定,念念清净,在此清净当中,她觉察到了异样。
“不要出定,唯有在这里沟通是安全的。”她的心念这样告诉她。
“你是谁?”策辟云起念道。
心念如水,潮起潮落,给她沉浮出另一个故事。
想要唤醒印开天的旧识很难。沓临把她投生在自己的世界中,用轮回一次次洗炼她的魂魄,要她忘却过去的一切,消磨掉她对乾坤的坚执。
……
“我已找到印开天,但没办法把她带走。”起云峰上,方拂歌的声音从剑光中传出来。
九霄宫防卫太严,方拂歌也是趁着七大宗门选出的弟
子进入九霄宫受指点时,才艰难潜进来的,但潜进来后,并不代表后续就顺利了。方拂歌只有在策辟云沉入深定中时,才能与她沟通,所有的交流记忆,也只能留在深定当中。若出定时还有心念波动,必会被沓临捕捉到。
除此之外,九霄宫中时时守着的两个合道者也很麻烦。沓临的合道者随时可以化作世界意志的化身,方拂歌可以潜入他们的心念,但若沓临意志降临,一切皆休。
主神也没有办法传送印开天的魂魄,她被沓临看得太严。想要把她带走,只能借助藏在沓临外的穿越管理局。但是想要把印开天带到穿越管理局,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双文律给他的那一道剑意,可以暂时拖住一个合道者,但是还有第二个合道者。
夏遗在一旁冷哼:“是真没机会还是不想出力?”
堂堂魔主,能把乾坤搅扰得不得清净,怎么换到沓临,就缩手缩脚起来?
他以为那剑光是神念传讯,自己嘀咕两句也影响不到师父沟通。
方拂歌却听到了,剑光中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师兄’,自在天魔虽然手段难测,却只在于众生,对世界意志没什么法子。沓临的‘合道者’将我克制得厉害,实在是无法。”
“我性命掌握在你师父手中,怎么敢不出力?师父待我可不似待你温情,我若偷懒,就真的没命了。”
夏遗瞪眼。
谁是他小师兄?!
他管谁叫师父?!!
“好了。你小瞧了她。”双文律打断他们,对方拂歌道,“她修器。器者心空,空而自在。”
方拂歌若有所悟。
沓临执着于“有”。什么都要攥紧手里。自己没有的,就要去从别的世界中夺来。它认为,把别人有的、自己没有的拿来,填补了自己所缺的地方,就能达成圆满。
它一直抓着印开天的魂魄不放,也是因为它虽然利用印开天的魂魄完善了自己的规则,却没有触摸到本质。沓临所完善的那部分道,重点不在于外武道,而在于印开天魂魄中的心空自在。
若是没有了她的魂魄,沓临所完善的道还会崩塌。但它抓得越紧,反而越不得圆满。
双文律忽然转头看向朔洲方向。
“你见机行事吧。”双文律一步跨出,身影已消失在起云峰上。
可供沟通的剑光还留在起云峰上。
方拂歌敏锐地觉察到问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遗不想搭理他,强自按捺道:“不知道。”
双文律匆匆而去,只留下半句话,夏遗也心生忧虑。
方拂歌提醒道:“不要离开。他留下剑光在这里,就是要你与我传讯。”
“我知道!”夏遗暴躁道。
双文律离开得虽急,却不会来不及解除这道通讯。他要方拂歌见机行事,所见之“机”,说不准就要从夏遗这边传过去。
若非看出了这一点,他才不会搭理方拂歌。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