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沈明玉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便忽然觉察到了自己掌心下异常的滚烫。他再侧眼定睛一看,就看到殷君衡此刻脸颊处已经泛起了一片不自然的潮红,薄唇苍白,带着一点干裂的痕迹。
原本犀利明亮的眼神也变得昏沉迷茫,就像是在漂亮的黑曜石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纱一般。
根本就是高烧的样子。
意识到这一点,沈明玉心下骤然一沉,不再多想,咬着唇就先拼尽全力顶着殷君衡的肩膀,将人一点点扶回到了床上。
偏偏殷君衡还不算配合。
折腾了半晌,沈明玉自己都出了一身汗,心脏又开始急促且不均匀地突突跳了起来。
这会他捂着胸口,默默咽下一点喉咙里泛出来的血腥气,正想起身去叫人。
可偏偏,一股大力忽然从他背心袭来,竟是硬生生将他扯到了床边。
猝不及防,沈明玉跌入了一个滚烫的怀中,他有些无措地仰起脸,便对上了殷君衡那双带着一点迷茫却又饱藏复杂情绪的凤眸。
四目相对,沈明玉薄唇动了动,正想开口,殷君衡却忽然朝他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心。
沈明玉身体不觉颤了颤。
然后他就听到殷君衡皱了皱眉,用一种奇异且沙哑的嗓音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沈明玉怔住了。
聪慧如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殷君衡恐怕是高烧烧迷糊了,认错了人。
不动声色的抿了一下唇,感受着殷君衡抓在他手腕间那滚烫收紧的手掌,沈明玉迟疑片刻,最终轻声道:“殿下,是我。”
温柔轻缓的嗓音落入殷君衡耳中,却宛如春日里的一道惊雷,骤然将他从现实和幻想两个空间的边缘狠狠拉扯了回来。
恍惚了好一会,他终于在一片耳鸣和眼花的攻击中,徐徐看清了面前沈明玉的脸。
依旧是那么温柔纯净,没有一丝攻击性,还带着三分关切和七分耐心。
时间就这么静默着过了很久。
殷君衡闭了闭眼,最终默默抽回了握在沈明玉腕间的手,哑声道:“是你啊。”
沈明玉敏锐地从殷君衡语气中听出一丝疲惫,却也没有追问什么。
稍稍顿了顿,沈明玉只耐心道:“殿下染了风寒,我来看看,殿下现在还难受么?”
殷君衡“嗯”了一声,有些没气力地说:“去叫茱萸伺候汤药吧,你离我远些。”
沈明玉怔了一怔。
殷君衡说完这句,仿佛意识到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才别过脸,冲着床里低低咳嗽了两声,蹙眉道:“自己是个病秧子,就别伺候了,一边歇着去。”
沈明玉这才反应过来殷君衡是关心他。
静静看了殷君衡一眼,沈明玉伸手轻轻替他盖好被子,就说:“那殿下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去叫人。”
殷君衡闭着眼,含糊“嗯”了一声。
沈明玉起身了。
而就在沈明玉起身转出那道花鸟屏风后,床上的殷君衡忽然又睁开了眼,他静静看了一会沈明玉离开的背影,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沈明玉对他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大。
殷君衡在梦里梦到那张脸,已经很多年了。
是那张脸的主人撕裂了真相,让他看清了舒贵妃同他的虚假亲情,让他一路坠入地狱。
也是那张脸的主人将他从大雪封山,滴水未进,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的绝境中救出,并御剑带他回到夏国。
那日华光万里,照彻皇庭。
从那之后,泰安帝立他为太子,事事不敢轻视他,舒贵妃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看不透的害怕和畏惧。一路走来,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可唯有殷君衡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未必是真的。他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居心?
正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才恐惧,可他却无法向别人说出这一点。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对那个人无比敬慕敬仰,而他现在所获得的一切,也都仰仗于那个人。
好像刨除掉那个人,他便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