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意无意地陪着他将过往之事重温一番,她的陆郁哥哥……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一辈子太长了,长到她珍惜的那些时光,也只是陆郁漫长人生里微不足道的记忆。
他会娶妻,生子,而她却只占微末。
谁能甘心轻易放下?
绫枝未曾推门进去,她转身,走出了小巷。
既然已知原因,她便不愿再去试探。
陆郁如今记忆受损,身子也负了伤,却还要勉力办差,世人皆说陆家郎君金榜题名后青云直上,但背后的种种辛劳苦楚,也只能他一人担负。
她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不若先回去筹划一下看看他做些什么,既能照顾他,也能让他早日恢复记忆。
郁哥哥从前总嘲笑自己记性差,以后等他渐渐恢复了记忆,自己少不得要好好嘲笑他呢!
一时胡思乱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弧度。
*
绫枝刚一进府,便有婆子迎上来道:“姑娘怎么出门去了,夫人要见姑娘呢。”
绫枝将回来时买的桂花甜糕交给来人,笑道:“我也是想着夫人也该从寺里回来的,想着夫人爱吃这家的点心,便去买了些。”
绫枝说话轻柔柔水泠泠的,那婆子脸色柔和下来:“姑娘有心了,知道心疼夫人。”
绫枝进了正房,夫人余氏年过三十,穿着件秋香色的外褂歪在贵妃榻上,半垂着眼,侍女正在她太阳穴处揉弄香膏,看到绫枝,才摆摆手让那侍女下去,微微笑道:“难为你记得我爱吃他家的点心,也算有心了,坐吧。”
绫枝父亲卷入京城斗争,家道败落后,因父系这一支三代单传,渐渐凋零,便只剩一个亲姑姑,下嫁了余杭的盐运司官张氏,她走投无路,带着弟弟江诺来投奔了姑母姑父。
姑母对绫枝倒甚是照拂,可惜没几年姑母便辞世了,并无所出,姑父便将有两子的侧室余氏扶正,便是如今的夫人了。
绫枝行礼谢过,才乖顺地在椅上坐了。
“平哥儿前几日去南京,特意拿来这平纹绉纱,这是要拿了入京进贡宫中的料子。”夫人笑道:“天气热了,你也拿去也做两件薄罗衫子装点装点。”
绫枝在家败之时投靠姑母,一直对姑父心怀感激,待到姑母辞世,绫枝也觉得多少有几分忐忑,但夫人却让她安心住着,平日里对她虽不亲近,但也从未少过饭食,还每月给她三两月钱。
绫枝如今也算有了不少积蓄,但她一个十几岁的未嫁少女,还有个幼弟在身侧,纵使身上有份薄产,又怎能自撑门户?如今的身份,仍是寄居在张府的表小姐。
绫枝忙柔声推辞道:“多谢夫人,绫枝如今在府中,日常用度都是不缺的,这衣裳贵重,夫人自用吧。”
“一件衣裳而已,平哥走南闯北,手里的好物件多的是。”夫人笑道:“你正是青春的年纪,又生得好姿容,这轻罗颜色俏丽,在府里你又没旁的姊妹,配你正合适。”
如今张府只有两个少爷,大少爷已做了商户生意,走南闯北,二少爷正在念书,严格说起来,倒真的只有绫枝一个小姐。
但绫枝自知身份,又怎会真的把自己当成正经主子。
只是夫人如此说,她便只得应承着收下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说了会儿话,待到绫枝要告退,夫人才仿若无心的说了句:“如今京城有消息传来吗?”
绫枝指尖轻轻一颤。
她年少时定的那门婚约张府也是知晓的,夫人近几月倒总是隔三差五的问起。
绫枝自然不会将重逢陆郁一事说出,只垂眸道:“未曾。”
“你父母把你的婚事托给了你姑母,你姑母如今不在,这婚事少不得要我为你做主,你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再蹉跎下去,就算生得好颜色,也十分为难……”夫人压了压鼻翼处的粉:“总之我定会留心,不会辱了你。”
绫枝耳根微红,事关婚事她不好多说话,只搬出父母道:“夫人不必为绫枝费心了,当时订下的婚约,是父母之志,绫枝不能轻改。”
“难为你一片孝心。”夫人明显不愿多说,只淡淡笑道:“下去吧。”
绫枝离去后,夫人身边的婆子立刻低声道:“夫人怎么不直接给姑娘说呢?这也是好事儿,姑娘定会同意。”
夫人脸上的笑意褪去,眸中渐渐冷淡:“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养在我们家这么多年,白吃白喝供给着她,让她嫁给未来的少主子,她还矫情不成?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事,等平哥回来了也不晚。”
那婆子只点头道:“夫人想的更妥当些。”
“哼,也是我对得起他。”夫人不屑道:“她无父无族的一个孤女,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平哥相中她,也是她的造化。若是个识抬举的,伺候好平哥倒也能安享富贵。”
若不然,这张家的大门,也不是想出就能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