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剑一步步走近了，在沈祁愈跟前停下来，并不说话，凝眉在审视他。
沈祁愈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幽暗的眼，坦然面对那眼里满溢的杀意，“指挥使大人要杀我？”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沈祁愈也笑，“不过在死前，沈某有个疑问，你和陈大夫究竟是什么关系？”
祁凌声音透着凉意，却没有杀气，倒像是寻常漫不经心的聊天，“他是我孪生兄长。”
“那陈大夫如今身在何处？”
青年勾起了一抹笑，“状元郎想知道，我送你去见他如何？”
沈祁愈但笑不语。
他早就猜到了，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相像的孪生兄弟。
在泾城给寄月看画时，她似乎并未发觉，照此推测，祁凌这是假扮了自己的孪生兄长，霸占了兄长的庶母兼心上人，诱她私奔，后来还对她始乱终弃，难怪寄月要逃，并且就算心里还有他一直不肯原谅。
他笑问：“杀我之后指挥使要作甚？把在下的未婚妻子占为己有？届时你该如何向她解释，她会信你么？”
祁凌嗤道：“状元郎没听人说过么？在下阴狠无情，是个没有心的疯子，攻心这套对我无用。”
“祁指挥使有没有心，尚不好下定论，但总归要试试。”沈祁愈笑笑。
祁凌不理会他，目光紧紧盯着一处，沈祁愈低头，看到掉落在一旁的香囊。
他温声请求，“可否劳烦指挥使帮在下一个忙？待在下死后，烦请您将那枚香囊放回我身边一同合葬。”
祁凌蹲下身捡起香囊，拇指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兀自发笑。
随后他把香囊放到沈祁愈身侧，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剑放在身前欣赏把玩，寒冷的剑光映在俊美的脸上，那双眼半垂着，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沈祁愈抬眼睇视着眼前的青年，此刻才明白“玉面罗刹”的由来，无奈感慨，“京城果真人才辈出，这名号取得甚妙。”
“沈状元谬赞。”
祁凌嘴角微微上扬，利落的剑眉亦轻轻挑了挑，“时候不早了，状元郎可还有遗言？”
“我此生虽短，但已如愿考取功名，又与心上人海誓山盟，已无憾事，横竖注定寿元不长，不如最好的时候死去，世人还能记住我最好的样子。”
沈祁愈坦然笑着仰面，将脖颈露出。
“劳烦指挥使大人替在下给未婚妻子带句话，就说我已如愿与她结发为夫妻，让她别难过，忘了我，另觅良人。”
祁凌眸色愈暗，一道剑光划过，洞中有刀剑刺破物体的响声，又重归死寂。
＊
凌晨天刚蒙蒙亮时，有人急急叩门，寄月心下一惊，披了件外衫去开门。
江娘子拿着一张纸条，神情为难。
寄月的心塌下一大片，她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事，身子晃了晃，“姐姐这时候来，可是……”
江娘子拉过寄月，“先进屋再说。”
她任由江娘子拉进屋里，“江姐姐，是不是祁愈他……出了事？”
江娘子扶着寄月在屋里坐下，要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又不忍心收了回来，“阿月，要不还是我来和你说吧。”
寄月摇摇头，“不必了姐姐。”
她从江娘子手中接过信，上面写着，“沈状元说服了落草为寇的灾民，立下大功，受了些轻伤，但平安归来。”
心上的巨石卸下大半，目光扫到后面的字，眼前一阵空白。
手一松，信纸掉落在地。
江娘子不忍地将信纸拾起，试探道：“阿月，沈状元平安，那我们今日还启程去江州么？”
寄月嘴角僵硬的扯了扯，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分明思绪清明，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她扶着椅子站起来，茫然望了望四周。
摇头笑着：“那就不去了吧……”
江娘子得了她的回应，神色却更凝重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恭喜她的未婚夫婿平安归来立了大功，还是该安慰她？
她纠结时，寄月忽地像被抽了筋骨，跪倒在地，膝盖扑通撞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听得江娘子都觉得痛，慌乱地扶起她，“阿月……”
寄月抓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哀求地询问江娘子。
“江姐姐，是不是……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