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汲回答:“公主晌午时分吩咐女官去西苑接的姑娘,姑娘那时才睡醒,奴才也是头一回见公主娘娘这般喜欢姑娘,亲自叫人抱在她怀里”
小孩被兄长牵着走,她只顾着拿小鹿皮靴踢踏着新雪,边埋头往前走,有兄长牵着她甚至连路都不看。
郗珣垂眸牵着小孩,还得注视着脚下的石梯,他问起:“这些时日母亲如何?”
长汲面容带上了几分严肃,他答道:“主子这些时日没回府,恐怕不知长公主时常请些姑子们来王府做法,连城里敬慈庵里的道姑都来往了几趟。”
郗珣敛眸,未发一言。
其实他早已知晓,上次回府便见府里一片乌烟瘴气。据说他那母亲命人往府后僻静处供了一处佛堂,左右拓了十六间屋舍来用作禅房。
诵经的和尚尼姑甚至排出了燕王府大门前,城内有官员女眷登门拜访,一问府上公主,都是往山上念佛去了。
于郗珣而言,他不明白父母的感情,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一些。
都说长主嫁来这北地燕王府,便总郁郁寡欢心思郁结,与他父亲感情淡薄的很。
不然也不至于,母亲只生养了他一个,便再没所出。
可如今郗珣回了王府,又是亲眼所见晋陵长公主自燕王去世后憔悴神情,他觉得有几分可笑。
究竟是如何?偏偏要在父王死后才做出这副模样?
郗珣时常懒散的想,自己在这世间挣扎,尚且不得脱困,又何苦去管那些大人的事?
他吩咐长汲道:“日后少叫珑月往春禧苑去。”
长汲有几分不明所以,他以为若是得了公主的慧眼,日后对珑月姑娘必是有益的。
主子为何这般
郗珣牵着踢雪踢累了的小孩儿走下了石阶,语调平缓。
“珑月年岁小,受不住母亲院里的香火。”
回了西苑,珑月被脱掉外头沾了雪的厚重袄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有些享受这种忽然瘦下来的感觉,再不肯叫侍女给她穿上旁的衣裳。
侍女们在后边追,珑月在前边乐颠颠的跑。
“不穿,珑月不穿——”
话音没落,郗珣便将小调皮崽子抓住,任凭手下的小泥鳅有多狡猾也没能逃脱,他将珑月塞回给侍女。
珑月苦恼着又被套上一件新袄子,顿时那种厚重无力感又回来了,她又成了一个连弯手都做不到的小胖球。
“珑月吃饱了?”她听见兄长问她。
小孩儿摇摇头。
她其实没有吃饱,她人小饭量可是半点不小,不然也不会生的这般圆滚滚的了。
她肚子这会儿其实是饿着的,可方才的那些菜她并不想吃。
小孩儿喜欢吃肉,喜欢吃糖,不喜欢吃青菜和米饭。
郗珣轻易便看破了她,无需郗珣去说,长汲便连忙吩咐女婢们上菜。
摆盘精致的菜肴一道道被摆放上四仙桌上。
皆是清淡可口的素菜,珑月看了一眼就闷闷低下了小脑袋,却没瞧见最后一道被玉瓷盅虚掩着的菜。
周遭女婢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女婢从盅内盛了一碗端给了珑月。
那是一道鸡茸磨碎混着白蘑,瑶柱,熬煮两个时辰才做好的肉糜,一掀开盖便觉鲜香扑鼻。
珑月这个鼻子灵的,一下子就闻到了肉糜的味道,小孩儿顿时猛地抬头,瞬间苦恼郁闷一扫而空,眉开眼笑。
郗珣温润的眉眼有浅浅笑意,“方才在母亲院子里,你挑食了。”
珑月拿起她的勺子,小心翼翼触碰上那碗热腾腾的肉粥。
她鼓着嘴嘟囔:“那些菜没味道。”
公主院子里的菜几乎不加盐,糕点也不加糖。珑月还是头一回吃那么难吃难以下咽的糕点。
她奋力的将自己穿的厚实的小胖手臂打了个弯,这才艰难吃到了一勺肉糜,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就弯成了月芽儿。
她吃完才后知后觉有些惧怕,“姐姐说二哥哥吃了肉要挨打的,不能吃肉”
郗珣听闻这番童言童语,眉心都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你自然能吃。”
“可是姐姐、姐姐她不能吃,守孝。”
郗珣他注视着小孩儿清澈见底的眸子,头一回认真教导起小孩儿道理。
“孝道,可不是这般论的。”
小孩儿一口口吃着粥,抽空看他一眼,显然是沉浸在美食中没听懂。
“该受晚辈孝顺的长辈,他不愿见晚辈挨饿受困,口腹之欲忍忍便罢了,可若是因此叫父亲不能安心,亏损了身子,便是违背孝道之本意。父王丧期已过半载,我罚二弟是因为他年岁不小,却为一点小事人前哭闹罢了。”
也是碍于人前罢了。
世人喜好作表面功夫,喜好好的名声。便是母亲也是这般,他便如众人所愿。
小孩儿似乎听懂了,她娇憨可爱的淡眉皱起:“那我能吃肉羹,阿兄不会罚我?!”
郗珣闷闷地笑了,这小孩儿一碗肉羹都下了肚,这时候才想起?
“珑月还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是百无禁忌。”
小孩儿听罢眉开眼笑,食欲大开,当即吃了满满两大碗肉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