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们已无力再经受一次五百年前的惨案了!”
“凡人死活与我等有何干系?此世独善其身尚且不易。”
“请您立刻召回您的弟子,我等可以不追究此事。”
“我们已经仁尽义至了,那条线绝对不可再次僭越!”
五湖四海奔波而来的大能伫立于天地之间,而阻挡在他们身前的却仅有一人。
那人衣袂翩然,白衣胜雪,其气质却温厚如山,宛若坚城。
作为正道魁首,眼前这道强大且不可跨越的身影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安稳与泰然。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座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山却又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五百年前,前往五毂国的仙门弟子之所以陨落、堕仙,便是因为他们屠杀了被五毂国国运庇佑的“凡人”。当时仙门的精锐弟子几乎在那一战中全军覆没,要么死于雷劫,要么道心破损。更有甚者,因为因果牵连得太深,就连并未参与那场战役的弟子都惨遭反噬,不幸陨落。
无论对元黄天还是上清天而言,那都是一桩哪怕只是提起都会让人痛彻心扉的惨痛往事。更有甚者,上清天中有不少大能修士因为此事而道心有瑕,心魔横生。这些大能修士要么从此闭关修行不问世事,要么便是罢手红尘,再不去看人世的苦楚。
在那之后,仙门严禁门中弟子插手凡尘,便是唯恐门下弟子会再次沦入外道的陷阱,以至未见青云便英年早逝。
为此,他们甚至联手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改写了明尘上仙当初签订的《天景百条》,将“不得插手人间事”详细到方方面面。他们在大的框架中衍生出更多的规矩与细节,以此规范约束门中弟子的行动,彻底撕裂并扩大仙凡之间的沟壑。
虽然这种行为无异于是一刀切的偏激之举,但仙门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比起利欲熏心的凡人,各宗大能倒是宁愿自己的门徒不那么善良,不那么仁义,不那么心怀天下。他们迟早都会明白,这世上的恶人是除不尽、杀不绝的。既然如此,比起让后人痛苦于自己无力拯救苍生,倒不如让他们这些老家伙来做这个恶人,把“无力做”与“做不到”变成“不可做”。
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共同维系着这个“善意的谎言”,而当年改写《天景百条》时,身为正道魁首的明尘上仙分明也没有拒绝。
虽然对这位人神来说,只要是众生做出的抉择,他便不会轻易否决。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信念会被世人的意愿所改变。
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难罔以非其道。明尘上仙的道已经隐去了太久,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撼动天地的威慑与锋芒。
“拂雪之因果,由我一力承之,与尔等无关。”明尘上仙微微垂眸,紫雷撕裂长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其势狂猛几欲将人间毁灭。而他一身白衣伫立在风雨之中,身影不动不摇,如一座巍峨沉寂的高山。
“这是她的道。”
一人照彻人间,一人为众生拂雪,这是他们师徒二人的道。
即便前路荆棘遍布,即便人心险恶难渡,即便黑暗一次次将光明湮没,即便外道以那无上的天光与仙途胁之迫之。
——他们也不会为是否要拔剑一事而胆怯踌躇。
“诸位若是有意,我等可品茗论道,促膝长谈。”明尘上仙淡然抬手,掌心朝上,只见他掌中忽而出现了一丝细如牛毛却刺眼夺目的白芒。
“诸位若是无意——”他并起二指,轻描淡写地虚空一划。
刹那之间,破空之声远去,尘世万籁俱寂。那一线白芒切裂了贯彻天地的雷霆,切裂了乌云与狂风暴雨,甚至切裂了空间与此世的天地。
厚重的云层停滞了一瞬,似是没意识到乌云被洞开了一线的罅隙,有天光照落而下,与风雨夹杂在一起。
“若是无意,那便试过我手中之剑,再来谈论拂雪的事情。”
他话语冰冷,比仲冬月的霜雨更甚几许。
看着那与光同行、与风雨同在的身影,几位大能几乎忍不住狂笑流泪,转而又不禁叹息。
众生道,这便是众生道。
那位因众生而自愿被铸入神像中的人神,竟还能在时光的尽头中,找回曾经的自己。
……
齐虚真在喊完那句话后,确实没有感觉到剑刃落下的动静。这让他在极度恐惧带来的窒息之中找到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我、我也是被人利用的,你不能杀我,否则你将承受咸临国运的反噬与孽力……”齐虚真话语颤抖,却仍旧拼命地为自己争取哪怕仅有一线的生机,“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五百年前的五毂国便是如此,当时的仙门弟子因为屠杀了被国运庇佑的平民百姓,所以从此永诀仙途,堕仙沦为了魔物!他们、他们,对对,对了!他们之所以要我当咸临的国师,也是为了让我谋夺国运,好让你杀了我,从而堕仙入魔!”
齐虚真并不愚笨,生死关头他的脑筋更是灵活机敏,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枚废弃的棋子:“五百年前的五毂国事件让仙门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他们定然是从中尝到了甜头,意图故技重施,毁掉仙门新生代的好苗子,并重挫正道魁首的道心!”
他搜肠刮肚地斟酌言辞,舌绽莲花:“拂雪道君,小人固然有罪,但你不可杀我。你是那位唯一的软肋,那位本就已经……若是你堕仙入魔,难保那位是否会道心破损。届时、届时上清界便会迎来浩劫,局势岌岌可危!”
“我可以告诉你全部我所知道的情报,要知道,咸临不过是一边僻小国,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布局——!”
“还有关于那位,关于你的师尊!我知道他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可以说,我都可以说——”
“我为何要从一介外人的口中去探知我师尊的秘密?”
清冽冰冷的女声,突兀至极地打断了他的陈词与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