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那个死人的眼皮又挣扎着打开了。
理应死去的人,在老蛇惊骇的目光中歪过头看向了他。
“卧槽!”
“卧槽!”
然后,两人同时发出了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惊呼声。
…………
“雅努斯”伸出的手如鬼魅一般穿透了江舟的临时替身。而在两者接触的瞬间,江舟感觉海量的信息被硬塞进了自己脑子里,这令他陷入到了一场清醒而荒诞的梦境之中。
在那个瞬间,他仿佛渡过了一段残破而遗憾的人生。
我的名字叫做……廖漆。
我出生于暗无天日的诺德安置区底层,十二岁之前,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天空。
我的父亲曾是诺德污水处理厂的工人,而母亲则是靠倒卖拟感电影为生。
当我还小的时候,因为安置区政府破产重组,诺德污水处理厂被承包给了企业。我父亲因为义体改造程度过低而遭到辞退,又因为偿还不起“义体贷”而失去了用于劳作的义手。
虽然他的原生手臂还保存在了“生体银行”,但重新驳接的手术费,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被逼无奈,父亲找到了一个无照兽医帮忙驳接原生手臂,他最终也因为那个庸医而死于手术感染。
在父亲死去几年后,我的母亲也疯了。
如今的她终日沉浸于拟感电影之中,幻想着自己是电影里那位光彩照人、但命途多舛的千金小姐。
现在的她已经不认得我是谁,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淡忘了。
坦率的说,我母亲会疯,大半原因在我。在父亲死后,她夜以继日的工作,用她那微薄的收入,供我去普路托深潜公司开办的人才孵化中心上学——她希望我能从中脱颖而出,希望我能被公司慧眼相中为实习生,在未来成为一名体面的正式公司员工,成为大家口中的大人物。
老天作证我尽力了,但或许是自己天生在学习上没有天赋,又或许是我挑灯夜读一个星期所记下的东西,还不如别人插上高级记忆体睡一觉记下来的多。总之,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我的母亲,却是一次又一次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让我继续努力。
没有关系的,争取下次上岸就好了。
每一次失败,她都会挤出笑脸这么安慰我,亦或者是在安慰自己。
只要你上岸了,我们的生活便会变得美好起来。
我很早就意识到母亲其实是在做无用功,但当我发现这触及不到的希望,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时,一切都太晚了——在我告诉她,自己永远都不再会去人才孵化中心,我恨那个地方以后,她疯了。
再往后的日子,为了养活自己与疯癫的母亲,我在街头讨起了生活。
在蛮荒与先进交织的街头,我干得远比在人才孵化中心的象牙塔得心应手:偷零件、搞诈骗、窃数据、搬尸体……在政府将公共服务全部外包以后的安置区底层,甚至很难找到几个不违法的活。
原本我就应该这么浑浑噩噩地渡过一生,不到四十岁便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污水坑里,身上的植入体都被拾荒者拆得干干净净,至死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反抗这个荒谬的世界。
但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我加入了“伊卡洛斯解放阵线”。而在那里,我迎来了第二次新生。
我重新有了家,一个并非是血缘作为纽带,而是基于有着共同信念的温暖大家庭;我也重新有了家人,许多志同道合,愿意为了反抗公司秩序而献上自己生命的伙伴。
作为伊卡洛斯解放阵线义军活动的这半年时间,简直比我过去的一生加起来都要更有意义。我们四处点燃叛逆的火苗——破坏公司的设施,曝光企业的丑闻,积蓄反抗的力量,畅谈美好的未来……
到最高潮处,我们甚至炸毁了普路托深潜这种顶级企业在诺德安置区修建的智控中心,瘫痪了他们在这里七成的无人机力量。并且顺藤摸瓜烧掉了他们区域经理的脑子,向全世界宣告了我们的存在,高举起了叛逆的火种。
然后,这火种便立刻被稍稍认真一些了的普路托深潜给随手掐灭了——即便是以最悲观的预期,我们还是远低估了企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