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天民和赵宏从客厅移步到餐厅,赵宏觉得自己大概也明白了叶天民所谓的“淘金”的意思,是想在短期内拥有足够的资金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不禁想起这两天听到的传闻,据说叶天民可能要提前转业,他还正想着明天就去一趟城北乡问一问叶天民呢,却没想到今天晚上叶天民就到家里来了。
不过,当得知叶天民并不是从城北乡而来,而是从老家江都回来的时候,他大致猜测叶天民可能真的是为转业后的事做准备,心里稍微有些失望,一个人一旦踏入了生活层面,所谓的淡然似乎也无法保留下来的。
本来他打算着如果叶天民真的要提前转业,他还想劝一劝叶天民留在科纳新村或者至少是新多县,工作的事他老头子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而且还可以安排倒合适的岗位,以后也可以一起为科纳新村的建设、保护、发展一起发力,却没想到叶天民的思维在即将转业的时候会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
但转念想想也正常,谁又不愿意自己的生活能好起来呢!毕竟普通人的生活不像在军队里一样,军队里的信念和生活都相对简单,而离开军营之后的日常生活里,更多的还是需要有赖以生存的能力。多数人转业退伍之后如果没有被安排合适的工作,也就和普通市民一样。有能力的人,是不太会沉寂下去的。何况,从他对叶天民的知识体量来看,也的确是有足够支撑他比很多人都有能力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
看着赵宏端起酒杯却沉默不语,甚至有些黯然的样子,叶天民知道他可能还是对赵宏有些认知上的差异了。
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就只有几个月,而且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乡村环境接触的,而赵老对他的认知也仅限于在科纳新村这个项目当中,最多是一些衍生的产业。
而他们俩人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赵老有一颗对文化保护的心,是建立在他的知识和修养上。叶天民却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他依靠的就是比赵老多一些的综合信息,以及对未来发展的确定性上。
叶天民把杯中的酒喝下去,看着赵宏说:“您是不是觉得我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市侩的感觉,终究脱不了要被金钱折腰?”
赵宏尴尬的笑了笑:“那倒不至于。不过,如果传闻是真的,你即将提前转业退伍,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天民没有去顺着赵宏的回答而回答,而是反问起了赵宏:“赵老,您在经管学院担任副院长时间应该不短了吧?”
“大概也有20年左右。”赵宏回道。
叶天民接着说:“问您一个事,在您这20年管理经验中,也应该和社会的发展结合,与时俱进吧。那您可否告诉我,除了学校现在刚兴起的EMBA这样的相对高度的企业家进修之外,最大的校外学习今后会在哪里?”
“?”赵宏当然知道叶天民所问的肯定不是基础教育,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叶天民。
叶天民拿出他的手机方在桌上,指着手机说:“先是互联网、再然后就是这个。而且用不了多久,在您有生之年就能看见。”
对于赵宏这样的经管系的教育战线的老前辈,对于未来的发展一定是有自己的一些看法的,他也思考过,互联网会增加学习的机会,这已经在现在逐渐有些苗头出来了,但对于手机,他的思维就有些模糊了。
“您是老教育家了,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您,最多10年移动互联网就会呈现爆发式的发展,甚至再过些年月,也不用太久,15年左右移动终端的各种发展会取代传统的很多行业,衍生很多职业。”叶天民非常肯定的说着。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社会发展必然会带来更多的变化,有些变化可能在发生之前我们还无法预知,发生之后又觉得是必然。”
“我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科纳新村的文化保护,从我们最开始的设计思路和方向,您是认可的,可最终落实到结果,您比我更明白。”
“科纳新村的那些古老文化我们保护不了,最终会完全商品化,甚至连文化传承都会以商品的形式继承。”
“商品终归是有价格的,价格不合适被淘汰的几率有多大?几乎都不用考虑的,不合适被淘汰不是很正常的吗!”
“而对于社会的发展历程中,专注与经济、快速之后是有代价的。这些文化失去了作为商品存在的价值,消失一旦成真,那么我们费尽心力去保护的文化源头就再难找到。文字图像的记录只是记忆,以后再去恢复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整个社会都没有其源头存在的意义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家又觉得是必然。最终,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只能遗憾,就像今天我们对有些文化的消失报以遗憾是一个道理。”叶天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没有去管赵宏还一直端在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再接着说:“对我个人和社会而言,科纳新村的事都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但我可以告诉您的是,今后您的学生一出校门就失业的现象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还会成为常态,您觉得这样的现象可以接受吗?不是这些学生不够好,而是越来越多的企业把赚钱作为常态化的生存之道。学生毕业之后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价值论,进入企业你就必须是能为企业创造价值,而且要在短期内就能见到,甚至立即就能失效存在的价值,而不是像学校培养学生那样来培养新人逐渐的融入企业。”
“这不能怪企业,企业要生存。也不能怪经济发展,因为必须强大。更不能怪别人,因为那是你不够强大,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影响不了谁。”
南云州国立大学在南云州还算是高等院校,可是在整个拉法帝国范围内前50名都排不上,这些并非什么不可说的。但高等院校毕业就失业这样的事情在赵宏眼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却从叶天民嘴里说了出来。不是说不得不想,而是想到就可怕,国家花大量的人力、财力,结果培养出来一堆失业人员,这到底是国家的损失还是社会的发展?
叶天民看着赵宏继续说:“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抱负,也没什么期望,原本也只是想安稳的生活,能为身边的人做点改变现状的事,让他们生活更好一些就足够了。但科纳新村和我这次可能提前转业的事,让我是真的明白,我个人可以接受的,不一定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以前,我认为我自己无法改变大环境,但我至少可以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事实告诉我,我的力所能及的层面太低太低,几乎可以忽略掉。”
“您的教学可以影响您的学生,但社会会改变他们的思想,因为您最多只能在学校的时间里对他们产生影响。极少数的人可能会将您的影响贯彻一声,但多数人却一定会改变的。”叶天说这话是报着非常尊敬的语气对赵宏说的,他也相信育人的人,必定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当然,只是领取工资的人例外。
叶天民接着继续说:“我的家庭只是万千普通家庭的一员,社会能量几乎为零。除了自己家的几个人,对外人的影响就根本谈不上,甚至就是亲戚都不一定能影响到。如果靠我自己来积累社会名望是需要时间和机遇,但时间恰好又是最迫切的,机遇太缥缈又不确定。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掌握一定的社会资源,让自己有话语权,这个话语权能让健康的发展多一点,那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