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道好,一五一十将内情全都说了出来,“其实我为何三郎捉刀,众目睽睽下要办成也并不难,因我脸上有伤,随侍的时候都会拿巾帕把下半张脸蒙起来。何三郎作诗时候有个规矩,边上不许站人,只留我一个人为他研墨,如此我在障面下说话没人看见,常是我一边吟诵,他一边誊抄。”
皂纱后的人听了一笑,“果然并不高明,他把高明之处全用在你身上了。你的脸毁了,他仍将你留在身边,既能得个仁义的美名,又能名正言顺让你遮面,好随时随地为他所用。”顿了顿又问,“那么他在外,就没有即兴吟诗的时候吗?这种场合怎么应付?”
江林缓缓摇头,“洛阳才子作诗有规矩,须得用青龙墨写在白棉纸上,即兴吟诗少之又少。”
所以人一但声名鹊起,不通之处也都变成了可以理解和包涵的个人习惯。
皂纱后的人缓缓点头,复问:“明日韩相公设诗宴,他还是会带你出席吧?”
江林说是,“诗词歌会,无不带上小人。”
“那就好,明日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听我的令,到时候不单会让何啸在众人面前声名扫地,也能将你捧到人前。若是有当真欣赏你才学的人,或者不会在意你的容貌,自会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江林听了这个,心念自然大动,但又有些怕,毕竟常年自卑,已经让他不敢在人前崭露头角了。
皂纱后的人却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这世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如今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在何啸功成名就之后,彻底被他毁弃;另一条是在他入仕之前揭穿他的老底,把原本属于你的名利夺回来,为己所用。纵是那些清流贵胄挑剔你的容貌,后路也自有我替你打算,反正这件事成与不成,你都立于不败之地,何不试一试,给自己一个机会?”
江林这回是真的被她说动了,这些年看着自己的诗词被人口口相传,何啸的名声却日益壮大,他心里便积压着不平,到底谁也不会甘于做别人的傀儡。如今是年轻气壮,才思还算敏捷,倘或有朝一日自己再也作不出诗词来了,届时又会被如何对待呢?眼下实在是个好时机,错过了这次,这辈子不会再有了,反正这些年何啸对他也没什么恩情,只要有路可退,那反便反了!
打定了注意,江林叉手行了一礼,“一切听小娘子的示下。”
皂纱后的人说很好,“今日说定了,明日在诗宴场外再见面,到时候五百两银票,一两也不少你的。只是今日的事,你最好不要泄露半个字出去,何啸若是得知有人发现了他的秘密,恐怕也不会让你继续活命,所以孰轻孰重,你自己可要掂量好。”
江林道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娘子不必担心。那明日如何安排,我等小娘子知会。”
他又行一礼退了出去,边上的年妈妈由衷欣慰着:“我观小娘子,这几日真像变了个人似的,敢迈出家门了,也敢与生人相谈了。”
幕篱上的皂纱被挑了起来,露出梅芬清冷的面容,她抚了抚帽沿感慨:“这幕篱真是个好东西,别人瞧不见我,我心里就安定多了。”
至于怎么会有胆子和生人说话呢,是因为心里有一份执念,要彻底将何啸踩在脚下。既然事情已经开了头,就不能半途而废。如今仅是退亲已经满足不了她了,明日的事只要办得好,满上京的人都会知道,假才子何啸高攀不起舒国公嫡女。到时候人人喊打,这桩婚事自然就作废了,大可不必惊动爹娘,再来操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