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苾见状,不好推辞,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须上的玛瑙坠珠,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梁王的意思,本帅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得从长计议,毕竟冬雪将至,筹备粮草确实艰难,不过,本帅会秉承处罗大可汗的旨意,尽力协助梁王!我看这样吧,请梁王和陆尚书先回营歇息,容本帅思虑一二,有了办法即行通禀,定叫那吐谷浑人找不出茬儿来才好,何况唐军被重重围困,已是在劫难逃了。”
……
站在庐帐边,目送梁、陆二人离去后,一股寒风吹来,让人直打冷颤,咄苾酒意全无,转身折回庐内,从羊皮褥下取出一支软囊来,抽出其中的信卷,这是处罗大可汗前几日派信使洛央送来的书信,咄苾捧起来再次阅读,只见上面用弯弯曲曲的突厥鄂尔浑文字写着——
“三弟如晤:
此番南下慰军,车马劳顿,甚为辛苦!
吾闻梁、唐两军在太和山下相持数月,寒冬将至,不利战伐,弟可临机自断,或进或退。又,吐谷浑人劳师兴众,南下千里,弯刀溅血,似可回遣,不宜将李唐之卒折损太过,不利于我羁糜诸部,达成相互牵制之大略!
弟北返达尔罕时,吾杀羊宰牛,琴笛高奏,携奶酒相迎!”
咄苾读完信后,叹了一口气,随手把它丢到羊皮褥上,眼前浮现出前日同信使洛央夜饮的情形来……
初冬夜晚,寒风肆虐,庐帐内却热火朝天,族人相见,分外亲切,咄苾正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洛央。酒过数旬,耳根红热,闲语略尽时,咄苾才将心中的疑问缓缓释放出来,摸着酒樽,笑眯眯地问道: “洛央,适才我看了大可汗给我的来信,觉得达尔罕那边的情形与我走时有所不同啊!”
“大帅,有何不同呢?洛央不甚明白。”
“呵呵,是这样的,”咄苾捻了捻须上的玛瑙红坠,笑道,“当时,在达尔罕的金帐之内,我二哥、处罗大可汗是当着众兄弟子侄的面,打算借吐谷浑的弯刀压压李唐朝廷气焰,给梁师都撑撑腰。这还没过多久呢,怎么就让我考虑遣返吐谷浑人回西域?”
“噢,是这事儿啊,”洛央端起酒樽致敬咄苾,然后“咕嘟”一声全入嗓眼,这才说道,“大帅有所不知——您离开达尔罕没多久,长安的李渊便派他的特使宇文歆来到草原,晋见处罗大可汗。宇文歆在金帐中声泪俱下地陈说,同梁师都开战是迫不得已之举,还望大可汗顾念昔日盟约和多年交情,撤回吐谷浑大军,同时为了表达敬意,随行向大可汗进贡三万匹彩帛,五千石茶叶,两百车瓷器……”
听到这里,咄苾心中火冒三丈,暗自痛骂道:“可恨!好利之徒,如此卖我,出尔反尔,何以为人君?!”但在明面上却咧嘴大笑,举起酒樽,对洛央说道:“原来如此,难怪要辛苦你这一趟了。来,来,来,咱们今晚痛饮,不醉不归!”
当烈酒入喉时,咄苾的心思早已不在这太和山脚下了,他盘算着数千里之外的达尔罕大草原上,自己的红颜相好——义成公主是否按照之前的约定,亲近部族,扫除障碍,为通向心目中的那个金帐铺陈道路,以便自己能够早日离开脚下的这个杀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