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语气决绝,“我不信这雨还能连我一起吹倒了!”
“疯了,疯了!”袭人喊着,“啊!真是疯了。”
袭人转过身,一手提着五角琉璃灯,一手放在头上遮雨,跑着离开小亭,就这么消失在了夜里。
没了灯,孙悟空便看不清贾宝玉了。但乘着月光,依稀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可以想象,他此时是如何弯着身子,举着手,任由雨水浇灌在头顶,耳朵,顺着下巴而出,还死不悔改地给花遮雨。
“惜花一朵,却不知拦狂澜万千。”敖应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愚蠢。”
孙悟空无语。
“他不过一个凡人,能挽什么狂澜?”
“花终究会谢。”敖应声音比这瓢泼的夜雨还要冷,“不过早晚。他是感动了自己。其实于花来说,没什么两样。”
“你这人,怎么讲话总是这么难听。”
“我有说错吗?适者生存,这朵花活不下来,自然有活得下来的花。他怜惜这一朵花,那周围的花就该死吗?他要扶弱,怎么不将整个花圃搭个棚子?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依我看,不过是装模作样。”
“你没见过真心,就爱说别人装模作样。”孙悟空虽然也看不惯贾宝玉,但此时仍忍不住为他说两句,“他就是多情善感的人,不行吗?难道谁都要跟你一样,冷血无情,一天到晚板着个脸?”
敖应笑了。
“你不冷血?你杀的妖怪,哪一个没有三亲六戚?”
“……”
敖应牵着绳子的手用力一收,绳子另一头就牵扯着孙悟空的脖子,令他不由得“啊”了一声。
“这个蠢货想淋雨,就让他淋吧。”
敖应牵着孙悟空往回走。
“我反正要回去补觉了。”
第二日,府上就传出了贾宝玉病倒的消息。
到了中午,又传出了林黛玉去看贾宝玉,跟他大吵一架,也回去哭着的事。此事惊动了贾母,去找了贾宝玉,听说是为了朵花闹的,气得跺脚,骂这两个冤家,一天到晚都不消停。
“老太太还说什么了?”
“老太太说她是个无福之人……”
回廊尽头的小亭一角,两个拿着扫帚的丫头正凑到一头讲话。恐是觉得四下无人,连声音都没压着。
“……跟掌家的说,千万不能让这俩凑一堆了。否则,日后就没安生日子了。”
掌家的,也就是王熙凤。
敖应牵着孙悟空从她们俩背后路过,链子发出“哐当”的轻响,两个丫头一激灵,转过头看见敖应目不斜视正往前走,悉皆住了嘴,各朝一边,佯作平常,扫几片从树梢上旋落进亭子的枯叶。
声音窸窣。
敖应不作回应,走出回廊,撑开伞,一直行至前院。昨日的暴雨已经将贾府人对敖应的神通信了八分,此时来观雨的人并不多,只有净虚、智能儿、王熙凤还有几个打伞的丫鬟。
净虚面色不善,敖应神情怡然,智能儿一直垂着头。
到了正午,雨势果然变小。
风一吹,雨丝若线,挂在眼角眉梢,缠缠绵绵,天边甚至都透了一点阳光。
“这倒真是神了……”王熙凤念念有词,走到敖应身边,眼中无不是恭敬崇拜,“难道……道长真能跟龙神沟通?”
敖应看她一眼,端得是那股仙风道骨的范儿,“贫道先前所述,未尝有半句虚言。”
王熙凤道:“道长,我有一问。”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