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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新田(2 / 2)

“他不想审的案子都留给我审。”

“但这桩案子,县令应该会亲自审。”殷亮道:“另外,此案事实清晰、证据确凿,就算由少府来审,也只能判乔二娃之罪。”

话音方落,齐丑就跑过来道:“县尉,崔公来了,想要求见你。”

死者是替崔唆打点田庄的小管事,属于崔唆的“客”,他出不出面其实都是可以的。

来了,无非是表示一下对下人的关照。借这个机会见薛白一面,却不是为了案子。

到了尉廊,崔唆春风满面,笑道:“有些时日没见到薛少府,愈发风采不凡了啊。”

“崔公请坐,上次在城外耽搁了,未赶上崔公佳宴。是我太失礼了,本想登府道歉,可惜近来庶务太忙了。

“该忙,该忙,都是为了县中父老。”崔唆笑道:“今日来,是有桩喜事,我那位族侄寿安尉崔祐甫任命下来了,转为昭应县丞。”

“哦?可喜可贺。”

崔祐甫比薛白早上任半年,又在郭万金一案中立了功劳,但这次迁官却也算是极快的,可见崔家之能量。

“我从兄过世得早,但好在博陵崔氏第二房还有些人脉在朝中,顾念家族情谊,对这孩子多有提携。”崔唆谦虚地笑了笑,又道:“对了,其实是薛少府你立了功,竟无功赏?”

朝廷待我已经太过恩宠了,不敢再居功谋职。”

“原来是少府没有打点。”崔唆很是亲热,道:“若有需要,老夫也有些人情关系,大用没有,锦上添花却是能做得到的。

薛白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这些大户都是人精,眼看着他越来越站在逃户贫农那一边,已感到不安了。赶紧来展示一下能量,敲打他、拿捏他。

这态度都摆出来了,乔二娃的案子,薛白也就没再请崔唆这个苦主宽恕减刑。

吕令皓判得也很快,崔唆在尉解与薛白愉悦地闲谈了一会,再到公堂上观刑,不多时便判了乔二娃斩刑,以维护崔家在偃师县的威望。

“县令是以斗杀’判的,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乔二娃当时是拿了放在院里的铁耦打死了人,若说算以刃杀人,有些勉强.…..

“他的三十五亩地呢?”

“公堂上没说过。”

薛白回忆了一下,问道:“伊河南岸那五百余顷田地,一半都归崔家了吧?”

“是,都说今年要旱,乔二娃这三十五亩地再归了他,便可从伊河再引一条水源出来。”

“归不归他都能引渠,只不过给别人的田引了水,心里难免不舒服……..

恰此时,县署前一阵喧闹,过去一看,却是乔二娃的老母亲哭得晕厥在公堂上了。薛白遂让大夫去将她救起来,之后便听她哭诉不已。

“县尉听俺说,二娃没有故意杀人啊,他和刘翠从小就订了娃娃亲,俺家聘礼可早都给过了,刘翠她阿爷不能收了俺家的粟又把她卖了……大娃长到六岁就没了哇,二娃十三岁就没了阿爷,从小就受苦…...县尉你不知道那管事有多欺负刘翠......

这老妇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些话,说得也很乱。

薛白听明白了,但救不了乔二娃。就算他从唐律的方向改变判决,无非是把斩刑改成绞刑。他上辈子没这种感觉,但如今总感到这不是律法的问题,而是封建制度下的奴隶制残余问题。

斩刑还得等刑部复批,此案倒是不急,薛白安抚了老妇,又安排柴狗儿在牢中照看乔二娃。

在官场框架之内,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年节前,樊牢肯定有给宋家运过一批铜料,到了二月初九,宋勉找到了薛白,问他能否利用杨氏商行处理一批钱币。

“宋先生有多少?

宋勉道:“六千多贯吧。”

“这么多?”

薛白确实惊讶,那是六百多万枚崭新的铜币,想要不被人察觉地运出去当然很难。他从吕令皓那里支出钱来开渠,其中是有丝帛、金银、粮食等等交换物。

“能处理得了吗?”

“能。”

宋勉笑道:“拿田来换如何?”

薛白道:“杨氏商行拿得出五千贯的货。”

“不需要。”宋勉摆摆手,道:“丝绢放久了会烂,金银笨重占地方。总归是田地最好,能生钱。杨氏商行初到偃师,要拿出这么多货来也为难。此事简单,宋家把钱给你,你划田地给宋家。”

薛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露沉思。

宋勉道:“不会让你为难,依市价,一亩良田三十贯,荒田便依十贯算,你看着划便是。”

薛白还在沉思,说是市价,宋勉给的毕竟是假钱。

“薛郎见谅,相比起来,宋家真算是万分有良心,无愧于圣贤书了。”宋勉道:“我们以铜币来买,六千贯才买几顷田地?可郭家呢?坐等着你走了,凭白吞下你在开垦的三十余顷田地。”

“竟有此事?

宋勉笑道:“薛郎真不知吗?”

“隐约有所感觉。”薛白道:“但无凭无据,人家也没做什么,不好妄加指责。”

“你在陆浑山庄也见了,宋家待佃客如自家亲戚。这些田地要是落到了郭家手里那一百余户、四百余人如何还有活计?

替代高祟、郭万金替宋家销恶钱,这本是当时就说好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薛白也只能点头应下。

但他脸色却不太好,缓缓道:“既然郭家敢伸手…….”

宋勉会意,道:“县尉若要整顿偃师,我赞成,但陆浑山庄与回郭镇数十年为邻,只怕是不能在明面上出手相助了。”

杜始拿起一枚铜币掰了掰,掰不开。

她遂拿起剪子用力刮了几下,眼神不豫起来。

“我们若是要做飞钱生意,绝不能用这些恶钱,这行当可最重信誉。”

“简单,熔了,加铜料重铸,官钱也不是纯铜。”

杜始很不习惯这种被人掣肘的合作方式,道:“宋家还是得除掉。”

“不急,一个一个来。”薛白道:“现在满县的世绅都对我有敌意,只有宋家因与我们有这层一起铸私钱的情谊,认为我们不会动他们的田,还会夺别人的田给他们。”

那就留到最后?

薛白把手里的铜币丢回箱子里,道:“希望我们与宋家利益关系能走到最后。”

虽说他开垦的是荒田,其实从买铁石、铸农具、供贫民、雇劳力、开水渠,花费加起来也有上万贯,还不算人力。等到粮食种出来了,这些田地便价值将近十万贯。

这毕竟是薛白调动一县之力做出来的成绩,不是一般的商贾能完成的,且偃师县境内已没有更多能开垦的田地,故而郭家、宋家纷纷眼热。

再加上越来越多的逃户希望薛白能为他们求条活路,冲突早晚是避不开的了。

“郭涣邀我明夜到回郭镇赴宴。”

“动手不至于,但只怕又要软硬兼施了。”杜始道:“也许有漂亮的小娘子勾引你?“希望吧,你要磨炼我的意志力?”

此时不是磨炼意志力的时候,两人正在当铺里说话,准备把这当铺改成丰汇行。

很快便有人来打扰了。

“郎君,刁庚到了。”

刁庚这次来,说的是第二批铁石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这些人说是英雄好汉,其实紧张得很,总担心薛白许诺的粮食不兑现,一开春便赶紧把铁石运过来,毕竟危险的生意早做了早安心。

薛白则从容得多,谈过正事便问道:“对了,我上次说的事,樊大当家考虑得如何“县尉与帅头说了什么?”

“他没说啊。”刁庚十分好奇,“帅头回山了也不与我们说,闷在屋里像是有心事。

我还当他的魂被县尉勾.….

他意识到不好拿薛白开玩笑,住了嘴。

“你想听吗?”薛白问道:“守得住秘密?”

“守不住,县尉还是别和我说了。”刁庚道:“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

“我们?高尚。”

“县尉就别再套我话了吧

薛白道:“帮我个忙如何?明日到县牢去救个人。

刁庚听了虽然惊讶,却没惊恐,挠了挠头道:“县尉怎知我们以前到怀州县牢救过帅头?

“那我们是知已了?”

“县尉和我这大老粗说笑呢,小人哪敢和县尉做知己。”

话是这般说,刁庚却是笑得很高兴,觉得自己好像与官员当了朋友,整个地位都不一样了。

次日,薛白到郭家大宅去赴宴。

都到了二月中旬,姜亥的伤也早好了,但薛白只带了老凉、薛崭。

薛崭也算是高门出身,家道虽中落,眼界还是有的,一开始真瞧不起镇上的土地主,但到了郭家之后,看着那鳞次栉比的大宅,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尻,那差不多整个镇就是一个郭宅了?”

不等薛白开口,老凉先是道:“谁让你一日到晚爆粗的?姜亥是吧?不像样。”

薛白抬头看了一眼郭家如寨垒般的高墙,心想就当世而言,这些世家大族一心壮大门户,在他们自己的认识里肯定是没有错的……说白了大家就是立场不同。

郭涣很热情,领着薛白与吕令皓到了大门,郭太公早已亲自等在门外。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可算是把县尉盼来了。”

“看得出来,郭公是真心期盼啊。”

“老夫就怕等县尉高升了,都无缘一见。哎呀,若非老夫这双腿不好,一定要到县城里瞻仰县尉风采。”

薛白带着笑意,莞尔道:“郭公可是怕郭家地方太大,走不出去。”

气氛稍稍一滞之后,众人都纷纷大笑起来。

“县尉风趣,妙语连珠。”

这边县令、县尉、录事正在县城外欢宴,县署之中却忽然出了乱子。

因主官都不在,吏役们都是最放松的时候,忽然几个蒙面大汉也不知是从何处窜出来的,赤手空拳直冲县牢,将差役们打得满地找牙,径直打开了乔二娃的牢门。

至于年节前因被妓子状告而关进来的罗玢已赎了刑出去了。

“二娃?”

乔二娃抬起头,还有些发懵,已被人拎着拖了出去。

“不好了,劫牢了!”

杜五郎正在尉廊处理文书,听得动静探头一看,连忙大喊起来。

他像是吓坏了,冲进县令的官廊,一把拉住两个幕僚,道:“快去!凶徒杀进县署,劫牢了!

“我们能怎么办?让差役拿下啊!”

“县尉和班头都不在啊!”

几个幕僚探头一看,赫然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凶徒还在肆意破坏,吓得连忙逃窜。

杜五郎抱着头喊了一会,见人都跑光了,眼珠子一转,转回令解,只见一个个柜子都是上了锁的。

他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把锤子来,径直砸开铁锁,拉开柜子,拿起文书便翻。

“田册,田册…...

有些人还在觊觎薛白升迁后留下的田产,却不知薛白这边却已经抢先一步出手了。

“还没找到,继续打,一定要打得满地找牙才行,真正的田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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