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李腾空也在,眼神里带着关切,但不知是关切谁。
“知道本相为何把你招回来吗?”
“右相是为了我好。”薛白道:“又死了一位宗室重臣,诸王又可以借着参加丧礼交构群臣了,我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咳咳咳咳。”
李林甫又开始咳起来。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他顺着薛白的话训斥道:“你还知道,每次朝中出什么事,皆有你的身影,嫌命太长吗?”
“我太想升官了,遇事便迎上去,才有更多立功的机会。”
“那你查出汝阳王的死因了?”李林甫问道。
他虽在病中,倒也十分敏锐,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
薛白道:“我探查了一下,该是常年服用玉容散,导致中毒太深而亡,应该没有别的蹊跷。”
“真的?”
“右相若不信,可以开棺验尸。”
“此事便到此为止,再让本相发现你还在探究……”
李林甫话到这里,却没放出什么狠话,而带着喟叹的语气,道:“那往后你便莫再来右相府了。”
“好。”
“十七,你看着他,去吧。”
李腾空不太情愿,只是父命难违,遂跟着薛白出了偃月堂,两人往外书房走去。
路上一直很安静,直到薛白开了口。
“你阿爷一直在警告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向我透露出的是,这些宫闱斗争背后的水很深。一旦越了雷池,就是拂逆天威,总而言之,他在教我做事。”
“既然你都明白。”李腾空道,“想必不需要我看着你。”
“明白虽明白,可我不想成为你阿爷那样的人。”薛白道,“圣人除掉李瑛、张九龄、武惠妃,甚至李琎……你阿爷说出这些,看似胆大,可他想做的不是改变圣心,而是震慑我。可惜,我不想当一个事事依附圣心的佞臣。”
“那你就莫再来右相府了,右相府怕被你牵连。”
“你也是这般想吗?”
李腾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觉得你阿爷错了,他老了,圣人也老了。往后不论谁继承皇位,三庶人必将翻案,右相府何不尽早下注?”
李腾空向后退了一步。
她感觉到自己那纤尘不染的道心,被薛白以权谋的脏水泼了上去。
偏偏这是她选择的。
闭上眼,她驱散心中的杂念,冷静地想了一遍,问道:“你说你要做什么,我再考虑。”
“我想要调一些右相府的卷宗看看……”
~~
汝阳王府中还响着哀乐,太子李亨已经到了,代圣人表达了悲伤之情。
圣人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长兄李宪,最疼爱的就是侄儿李琎,据说听闻李琎英年早逝的消息,悲恸至极,在宫中哭得泣不成声。
庆王李琮也到了,李琮与李琎关系一直不错,最是伤感,虽没说太多话,但那泪水却是演不了的。
在这种氛围下,一辆马车悄然抵达了汝阳王府,随行的侍从摆好车登,方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一路进了惜花院。
奚六娘恭迎在侧,行礼道:“见过将军。”
“我且问你,他为何忽然查起当年旧事,可有人指使?”
“奴家不知,只知他是去了安庆宗的宴席回来,开始在意此事。”
“安庆宗?那是太子授意还是庆王授意?”
奚六娘道:“奴家不知是谁授意,只知今日上午,有人来查过汝阳王暴毙一事。”
“谁来查?”
“一个殿中侍御史。”
“是否长相英俊,年轻很轻,看起来不到二十。”
“是。”奚六娘当即点了点头,道:“与王维年轻时甚是相像。”
“薛白?又是他?他又在掺和此事?还真是哪都有他。”
朝中在这个年纪能官任殿中侍御史的人,只有薛白一个。而若是将近年大大小小几桩谋逆案串联起来想,还真是每次都有薛白的身影在其中。
“东西呢?”
“稍等。”
奚六娘于是去捧出一个匣子来,摆在案上。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捧起它,夹在腋下。
“我已安排好车马,你可去洛阳,不然留在长安,还能服侍嗣宁王、嗣申王、同安王不成?你也年老色衰了。”
“谢将军。”
“走了。”
奚六娘再次万福,送走了对方。
之后,她收拾物件,离开了汝阳王府,侧门外果然有一辆小车在等着,她登上车,马车立即启程。
虽然颠簸,她却长舒了一口气,十余年间在长安侍奉王侯公卿,终于得来了自由。
马车一路离开春明门,奚六娘逐渐睡了过去。
……
再醒来,她迷迷糊糊间看去,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屋舍。
“这是驿馆了吗?”
奚六娘问了一句,正要起身,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被捆着。
再抬头,只见一个年轻汉子坐在胡凳上,一身车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