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你方才怎不射杀了那叛逆?”
他们口中的“叛逆”是薛白,这是圣人不久前明确下旨宣布过的事情,圣旨否认了薛白是李倩一事,反而冠以“冒充皇孙,怂恿叛乱,阴谋僭越”的大罪。
作为最接近圣人的禁军,他们比天下旁人更容易视薛白为罪人。
张小敬却是道:“我方才听到他与郭将军说话了,听他的意思,是要把圣人迎回长安。”
“因为他是叛逆,助庆王夺位,居心叵测!”
“知道了。”
张小敬驱马登上山崖,眺目望了一会,指向一个方向,道:“走,往那边投建宁王。”
“方才不射杀薛白,你下次可别再心软了,那是与杨国忠一样的奸臣,拿了首级也是大功。”
同伴们喋喋不休地说着,张小敬终于不耐烦了,道:“我不在乎。”
“我们在乎,不是为了大功,哪个愿意跟着你冒死追来?”
“我不在乎庆王篡不篡位。”张小敬大喝道:“我只知道他们守着长安!”
“别恼嘛,你冷静些。长安肯定是守不住了,忠王才是对的,往西北招募兵马,收复二京。我们这些小卒既能保住命,也能立功劳,不比回去送死强吗?”
“老三,你就不想你失散的家人?”
“我就是想,才得活下去、立功劳。等收复了长安,把名字写在功劳榜上,他们才能找到我。愣头跑回去送死,谁能从那么多无名尸体里分辨出哪个是我?”
张小敬没再说话,驱马走了好一会,唱起了歌来。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他们与李白一样,都被放逐出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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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杨国忠以谢天下!”
离神农镇还有一段距离,薛白勒住了缰绳,听着那被风吹过来的呼喊声,能够感觉到禁军群情激愤。
莫说是他这个被李隆基下诏降罪之人,只怕就连陈玄礼都弹压不住了。
薛白深知此时自己若轻易上前,不等分辩,必要死于乱刀之中。可若不往,李亨势必要挟李隆基往西北,如此一来,再想把边军拉拢到李琮这边来就很难了。
若没有薛白在,郭千里今夜想必是等到最后,看谁挟制了天子就听谁的。
至于此时,他肯定是不敢冒然上前的。万一圣人命他杀了薛白,薛白请他杀了李亨,李亨让他杀了杨国忠……或者士卒们哗变,把他给杀了。
“薛郎,怎么办?”郭千里遂问道。
“得找到杨国忠。”薛白道,“拿杨国忠在手,杀之,以安抚禁军之心。”
他知道李隆基、李亨都想杀他,那唯一的解法就是以杨国忠的头颅来把士卒们的怨气宣泄掉,然后才能以守住长安为由取得禁军支持,否则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懂了!”
郭千里转头向麾下士卒喝问道:“追到了没有?”
“回将军,追丢了。可末将看了,杨国忠就不在逃跑的人当中,那全是披甲的禁军骑士。”
薛白听了,略一沉思,道:“派人往山林里找,他必在其中。”
“这哪能找得到啊,黑漆漆一片。”郭千里嘟囔着,却还是依言而行。
然而,只过了片刻光景,远处的动静已更大了。诛杀杨国忠的呼喝声排山倒海,像是要把整个镇子湮没。
还有禁军骑兵赶到他们队伍前,遥遥大喊,让他们交出杨国忠。
郭千里便骂道:“我也想交,找到了自便交了!”
也许是禁军们意识到杨国忠已逃了,发出了不甘的怒吼之后,喊的要求也有了改变。
“诛杀杨氏!”
郭千里听了,转头看向薛白,道:“怎么办?现在要杀你的姘……义姐们了。”
薛白看似平静,可他胯下的骏马已能够感受到他的焦急,开始用马蹄刨着地。
他回头向黑色的树林里看去,知道杨国忠很可能藏身在其中,偏是找不到,唯有那愤怒的喊声还在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