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姐妹,也到此为止。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胡同口。
沈美娟看到沈美云离开的背影,一下子再也忍不住,瘫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走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没了三叔三婶,没了沈美云。
她在沈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沈美娟不知道。
*
外面。
陈秋荷和沈怀山两人,站在合作社外面的十字路口,看到沈美云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顿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事吧?”
美娟找美云做什么?
沈美云摇头,破晓的晨光下,日头刚刚冒出一线,那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的脸上,这也让她的一张脸白得发光,肌肤几近于透明,甚至,连带着脸颊处的细小绒毛也能清晰可见。
她的眉眼更是漂亮到惊人的地步。
沈美云抿着唇轻声说道,“没事,就是找我问下,沈建明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
沈大嫂不是个聪明的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沈美娟不一样,自小被父母忽视的她,向来会看人脸色,再加上还有点聪明在,自然能联想到她。
沈美云不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来得这般巧合。
听到闺女的话,陈秋荷却担心起来,“你是怎么说的?”
沈美云如实道,“我没回答,让她去猜。”
她不想和沈美娟有太多的牵扯,反正都要离开北京城了。
以后,以后也不会是一路人。
既然这样,那就更没有来往的必要了。
沈家的沈建明遭到了报应,他是沈大嫂的心肝肉,他出事,等于是要了沈大嫂和沈大伯的命根子。
这一招,叫做打蛇打七寸。
沈美云向来不做无用功,只看时间早晚,只是静静地蛰伏等待机会。
一击必中。
听到这,陈秋荷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复杂起来,“美娟那孩子打小就敏感,会察言观色,你就算是没说,她也是能猜到的。”
沈美云嗯了一声,破晓的晨光下,她的一张脸莹白如玉,娇艳欲滴,好看得不像话。
她想了想安慰陈秋荷,“沈美娟猜到了,也没事。”
“咱们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沈家,以后她和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相反,没了她父母的庇佑,沈建明又出事,按照沈大嫂的掐尖要强的性格。
很快就会把她唯一的女儿,估量一个好价格卖出去的。
其实,她就是不用出手,沈美娟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不过,这些和他们都没有关系罢了。
再见也是陌路人。
陈秋荷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提着藤箱,穿着棉大衣,身姿修长,齐耳的短发带着说不出的文雅。
她叹口气,感慨道,“沈建明出了事,你大伯娘怕是要疯。”
沈大嫂一嫁进来沈家,第二年就生了儿子,也生了沈家的嫡长子。
这一直都是沈大嫂所骄傲的事情,并且以自己生了儿子为由。
处处想着能够压着她一头。
时间久了,沈建明就是沈大嫂唯一的骄傲了。
沈大嫂也一直把儿子当做心窝子,如今,心窝子被人给掏了,可不就得疯?
也如同陈秋荷说的那样。
在他们一家人奔赴黑省的时候,沈家闹腾得厉害。
大半夜的,沈大嫂突然从床上惊起坐而起,披头散发的跳下床,找着沈大伯就开始哭。
“当家的,当家的,你去救救建明啊,我梦到了,梦到了建明浑身都是血的,朝着我喊疼。”
“我的儿啊,他肯定在受罪,受了天大的罪,我这当娘的却无能为力,我疼啊,我心疼得要命啊。”
短短三天时间,沈大嫂已经不再是之前胖胖的样子。
瞧着像是瘦了一大圈,连带着脸色都跟着枯槁了几分。
沈大伯也着急,着急得嘴上起燎泡,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以男女作风问题被抓了。
他能不上火吗?
只是,这大半夜本来就急得睡不着,自家婆娘还这般拽着自己发脾气。
他也头疼得要命,捏着眉心道,“你别抓我有什么用?”
“我哪有那个本事去那里面捞人?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都是你没用,你看人沈怀山出了那么大事,都能拿到调令,你呢?儿子出事了,你真是屁点用都没有,一点忙都没帮上。”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自己被指责没用。
沈大伯也不例外,当即扬起了巴掌扇了过去,气急败坏道,
“你有用,你自己去啊?”
眼见着这大半夜的两口子,先是争吵接着扭打到了一起。
沈建明的媳妇苏巧梅,收拾了包袱,打开了带着窗纱的门,跟着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沈大伯和沈大嫂两口子,顿时停止了扭打。
“巧梅,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吵着你了?”显然,苏巧梅在沈家是公婆两人捧着她的。
无他,苏巧梅的娘家条件好,比沈家还要高一个段位。
这也是她在沈家,受捧着的原因。
听到,公婆的问话,苏巧梅便直接说,“吵得睡不着,回娘家。”
这下,沈大嫂顿时急了,“不是巧梅,这个档口,你回娘家做什么?”
苏巧梅没回答,她在踏出去门槛的时候,突然淡声来了一句,“不回娘家,天天待在沈家看着你们老两口打架吗?”
说完,不去管公婆是什么反应,便直说了。
“对了,能见到沈建明的时候,帮我带一句话,我跟他离婚。”
这话一说,不管沈大伯和沈大嫂是什么反应,就径直的消失在了四合院。
这下,沈大嫂懵了下,儿子出事了,儿媳妇也要和儿子离婚。
她再也忍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先是儿子被抓了,紧接着儿媳妇也回娘家,要离婚了。
他们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
沈美云他们丝毫不知道,沈家本家那边,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当然,知道了也无所谓。
反正,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也才刚六七点钟,初初破晓的太阳终于穿透云层,用力地照射在大地上。
沈家一家四口从三轮车上下来,付给板爷三毛五的车费,要比平日足足贵上一毛。
只是,这会却没人在乎这些了。
下车后,沈美云牵着绵绵,四处地张望了一番,便朝着沈父和沈母道,“爸妈,去过个早吧。”
再不在北京吃一顿饭,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内。
他们家都吃不到了。
沈怀山和陈秋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寻了一个摊子,便坐了下来。
早上六点多的北京火车站,已经人来人往了。
周围支的摊子也都跟着陆续摆了出来,不过这些早餐也都要粮票的。
无非是比国营饭店的早餐卖得便宜一些。
沈美云喝不惯豆汁,便要了一份两分钱一碗的豆腐脑。
在雪白的豆腐脑上,淋了醋和辣椒油,再撒上一层嫩绿色的韭菜末,一口下去,又滑又嫩不说,唇齿间被那刚出锅的豆腐脑一烫,只觉得那热气一下子涌入到四肢百骸去。
浑身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她忍不住给绵绵也加了一点,但是绵绵不肯吃咸香的豆腐脑,习惯了甜豆腐脑,便在豆腐脑上撒上一层白砂糖。
轻微一搅拌,那豆腐脑便化开了去。
绵绵喝一口,烫得吸气,却又还要。
沈怀山和陈秋荷要的是豆汁,一人一碗,捧着喝,喝完一碗老豆汁儿,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又要了三个芝麻烧饼,从炉子里面刚出炉的芝麻烧饼,被烤得两面金黄,一口下去咔嚓一声,酥酥脆脆的,芝麻还跟着落了满嘴。
咸香可口。
四个人过了一顿早,一共三了三毛二,给了一斤半的粮票。
算是过了一把瘾。
看着父亲意犹未尽的样子,沈美云知道对方是想着,今儿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了。
毕竟,这吊炉芝麻烧饼,也就只有这北京城才有得卖。
她想了想,让沈怀山和陈秋荷从前面排队,她领着绵绵。
又回到那摊子上,朝着老板要了三个芝麻烧饼,再多,那老板是不肯卖了。
老大爷朝着沈美云解释,“您别看我们在这里做生意,实际也不容易,都是有定量的,一人最多买两个,你带着小孩儿来,我多给你算半个。”
“这才卖你三个,再卖给您多的,我这也是违规,到时候上面来人,把我苍蝇摊给没收了,我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