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看到了。
陈团长的目光定格在沈美云的脸上,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极为标准。
而他父亲便有着这么一双眼睛。
对方的身份,几乎是不言而喻了。这是他离开后,父亲和后妈又生的孩子吗?
这让,陈远停顿了片刻,随即,便问道,“你今年十几了?”
沈美云,“……”
奇了怪了,还有人上门查查户口。
“我今年二十三。”
“那不对。”
他走了十四年,他爸生不出这么大的闺女,除非是爸爸那个后娶的媳妇带过来的?
似乎也不对。
而且,他爸当年哀大莫过于心死,按照对方的脾性,不可能再次成家的。
那她到底是谁?
对方的目光,比起林钟国来说,犀利很多,但是却不带恶意。
沈美云也在猜测对方的身份,猜了一圈,也没猜到,索性把所有的话都给放在台面上。
“你找谁?”
陈远凝视她,对方面不改色,他心想,这心理素质还不错,毕竟,能在他目光下,还面不改色的人并不多。
“我找陈荷塘。”
“你是谁?”
这——
“我是沈美云。”
姓沈,不和父亲一个姓,陈荷塘在心里迅速计算着。
很快,屋内传来动静,“美云,谁来了?”
是陈荷塘的声音,话还未落,他便直接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陈荷塘还以为是那个要抢绵绵的人来了。
所以,他极为警惕,手里的碗筷也跟着换成了锄头。
只是,在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时。
陈荷塘手里的锄头哐当的一声,砸在地上,他抬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对方。
“你,你你,你是阿远?”
这是他的儿子啊,哪怕对方从少年变成中年,他也是认识对方的。
人还是那么一个人,只是没了当年的少年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和冷峻。
陈远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父亲再次见面。在离开家里的那么多年,他幻想过无数次。
但是,从未想过是这么一个场景。
对方头发花白,眼眶含泪,这不是那个当年恨不得一拳打死老虎的父亲。
那个在他心目中,高大威猛,力大无穷的父亲。
而面前这个人,他就只是一个凶巴巴的小老头而已。
这让,向来坚毅冷峻的陈远,都忍不住鼻头一酸,他取下身上的背包,丢在一旁。
朝着门口陈荷塘的方向,噗通一跪,“爸,儿子不孝。”
磕头的时候,在部队号称钢铁一样的陈远,在这一刻,在跪下去的这一刻,在磕头的这一刻。
两行清泪,从他眼角话落,随即,消失在地面上。
陈荷塘看着跪着的儿子,他喉咙哽咽,半晌,半晌才说出了几个字。
“回来,回来就好。”
谁都不知道,回来就好这几个字,对于陈荷塘来说,是代表着什么。
是他这么多年来的辛苦等待,是他这么多年的不肯放弃,不肯搬家,不肯离开。
这么多年来,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和他说,你儿子牺牲了。
你儿子没了。
陈荷塘,你搬走吧,你不要住山上了。
可是,陈荷塘没听,他固执的在山上等着的他的儿子,他的妹妹。
他用了一生都在等待。
好在,他是幸运的,妹妹他等三十七年,等儿子等了四五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
在他从少年走到青年,在走到老年,他终于等到了对方。
陈荷塘哭了,他是喜极而泣的哭,以至于说那几个字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
笑的眼角都是皱纹,那么凶的一个人,此刻,却柔软的不像话。
自打陈远的记忆里面,他好像从未见到过,那个意志坚强如同钢铁的一样的父亲哭过。
但是,这一次他似乎见到了。
他那个曾经高大威猛的父亲,如今,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这让,陈远也跟着心如刀绞,“爸,对不起,是儿子回来晚了。”
陈荷塘擦了眼泪,踉跄着身子,扶着他站了起来,“不晚,只要你回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他甚至不去问,这么多年儿子去哪了,又为什么一封信都不肯给家里。
他这么多年来,只求一个,儿子能够回来。
甚至哪怕是,不是健全的回来,他也能接受。
如今,想来这个结果,比他猜测或者说预期中,已经好了许多了。
当陈荷塘扶起陈远的时候,沈美云已经是看呆了,半晌,她才呆呆地问,“舅舅,这是阿远哥啊?”
也是舅舅口中,提过好多次,好多次的阿远哥啊。
一声舅舅,把陈远也给招呼过来了,他抬头看向沈美云,“舅舅?”
脸上还带着疑惑。
陈荷塘取下黑眼罩,擦泪,擦完这才说道,“瞧我,只顾着相认去了,倒是忘记介绍你们认识了。”
“阿远,这个是美云,她是你小姑姑的女儿。”
陈远,“小姑姑?”
他是知道小姑姑的,从年幼到年少,他其实一直都在陪着父亲,住在这个小木屋里面,等着姑姑回来。
只是,等到后来,他参军离开,也没等到小姑姑。
如今——
见陈远心里有疑惑,陈荷塘便解释了,“你小姑姑这么多年一直在北京,也是后面下乡了以后,才打听到我的消息。”
如果,不是这一遭,或许他们兄妹,这辈子都不会相见。
这一次,陈远明白了。
他低头,看向沈美云,“她是姑姑家的女儿,也是我的表妹?”
陈荷塘点点头。
“你小姑姑和小姑父也在。”
这话还未落,陈秋荷和沈怀山也出来了。两人都跟着看向陈远,陈远的个子是随了陈荷塘的,高大威猛,冷峻严肃。
这让,陈秋荷忍不住红了眼,“像,真像啊。”
和哥哥真的好像啊。
陈远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他微微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姑姑。”
陈秋荷嗳了一声,眼泪哗的一下子跟着出来了。
她抓着陈荷塘的手,说,“哥,你这辈子没白等。”
“真的,没白等。”
连她在得知了,阿远的那个情况后,都在猜测,阿远大概率是没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才没有任何音信。
但是万万没想到,阿远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她哥这一辈子,总算是没白等啊。
亲人就是这样的,那是连着血脉的,哪怕是之前从来没见过。
看到对方这样的哭,这样嘶哑着嗓音说话。
陈远还是有些动容的,他深吸一口气,“姑,谢谢你们。”
他看得出来,他不在的日子,姑姑和表妹就是父亲的依靠。
父亲在看向姑姑和表妹的目光时,明显很不一样啊。
是柔和的,是宁静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宠溺。
这让,陈远也明白,这些亲人对于父亲来说,是明显不一样的。
他这个人亲疏分明,而且这辈子也没啥亲人,只要他们对他父亲好,他就可以对他们好。
这就是他向来信奉的原则。
以至于,他说谢谢的时候,都是带着真诚。
这让陈秋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擦泪,“一家人不讲这个。”
“我和你姑父还有你妹妹出事,是你爸收留了我们。”
这是实话,如果没有大哥的存在,他们的日子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舒坦。
这话,陈荷塘不爱听,他摆手,“你们来了,我这日子都有了盼头。”
这是实话,他这段时间门说的话,比过去半辈子都多。
而且家里有个孩子,每天都是欢声笑语的。这也让陈荷塘习惯了,不管去哪里,都带着绵绵。
因为绵绵是真的乖巧可爱,有她在身边,觉得日子都会鲜亮了几分。
“好了,不说谢来谢去的话了。”
沈美云忍不住笑了,“哥,你还没吃饭吧?走走走,进去吃饭。”
“这一次,我们这才真的叫做一家团聚。”
是真的团聚了。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每次吃好的时候,都是缺一个。
陈远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过去,有些恍惚道,“是啊,一家团聚。”
父亲等了妹妹,等他。
终于把人都等齐了。
进屋后。
沈美云和陈秋荷两人,很自觉的把空间门让了出来,让那爷俩好好的说话。
妹夫兼姑父的沈怀山,尴尬。
他思来想去,去厨房帮忙,被那母女二人一起嫌弃,索性转头进了屋内,去看孩子了。
绵绵这孩子就不会嫌弃姥爷。
半个小时后。
沈美云端了一个锅子出来,在这种冷天气里面,任何菜做出来,都是一会都凉透了。
只有火锅是最合适的,那一条最大二十多斤的胖头鱼,被宰了,用着鱼头做的火锅。
又片了鱼片放在一旁,用来下锅子用。
还有一筐子的萝卜片和白菜,全部都给放在了八仙桌上。
而陈秋荷还在烙饼,纯纯的富强粉烙的芝麻饼,刚出锅的时候,又香又脆。
看到这摆在桌子上的饭菜。
陈远忍不住惊讶道,“我这是回自己家,不用做这么多菜。”
陈荷塘,“没多做,平时就是这么吃的。”
陈远,“……”
陈远好一会,才从家里条件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酸菜鱼打火锅,还有富强粉做的烙饼,一点杂粮都不掺和。就是他在部队,都很少这样吃啊。
许是看出了陈远的疑惑。
陈荷塘解释了一句,“鱼就是后山的,只是这面粉,还有菜都是你妹妹弄来的。”
看来,妹妹比自己想的还有本事。
不止漂亮,还有一手的好厨艺啊。
这让,陈远越发惊讶,等尝了这酸菜鱼火锅的时候,他更惊讶了。
实在是味道太好了一些啊。
又鲜又嫩,而且鱼汤也很好喝。
这让,陈远忍不住就着鱼汤,吃饼,足足吃了八个芝麻烙饼,还吃了半筐子的鱼片。
到最后,吃到他忍不住打饱嗝起来,这一打,就注意到了,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看着他。
陈远面不改色,“很好吃。”
沈美云忍不住抿唇笑了,眉目温婉,漂亮干净,“哥,锅里还有?要不要?”
五斤的富强粉,一下子用了两斤半去,外加一筐子的鱼片,还有鱼汤。
可想而知,对方的食量。
陈远摇摇头,“饱了。”
酒足饭饱后的陈远有一个特殊爱好,于是,他看向沈美云,“美云,你有对象吗?”
他想给她保媒。
而陈远在部队有个外号,叫阎王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