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闻言转身进门,屋里热气氤氲,穿过弥漫的水雾见病人坐在浴桶内,黑漆漆的药汤没过了胸口,浸泡成皂色的中衣紧紧贴附着平直的肩膀,领口微敞着,露出一小片皮肤。
他还不曾醒,垂着脑袋闭着眼,但因药力的缘故,脸色趋于正常,嘴唇也逐渐有了血色。
南弦捻着手里的银针道:“毒克心肺,压制住了阳气,我要替他升阳举陷。这两针下去能醒便最好,若是不能醒,事情就难办了。”
管事听得脸色煞白,事到如今也只有看运气了,便颤巍巍向她拱起了手,郑重道:“向娘子,成败全凭向娘子。只要能将我家郎主医好,日后我家郎主必定以性命交托,报答娘子大恩大德。”
南弦摇了摇头,“言重了,我受家兄托付,不过尽我所能而已。”
话不必多,她举步到面前,让人抬起他的头,在百汇和印堂处施了针。针入三分顿住,停留一刻,再入两分,停留一盏茶。这一盏茶的时间尤为重要,醒与不醒,就在此一举了。
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她仔细观察他面部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见汗水顺着他的鬓发缓缓流淌下来,那汗水像浸泡过橘皮一样呈黄褐色,起码知道药浴初见成效了。
再细听,他的呼吸渐趋舒缓,不像先前时断时续,说明心肺调息的能力在恢复。南弦心下暗喜,让人把他的胳膊捞起来,自己扣住他的腕子仔细分辨,果然脉象变得平稳有力,看来体内的毒素清除一大半了。
只是印堂那支银针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有浮动的迹象,南弦不解地凑过去仔细辨别,忽然见他眼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
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浓厚的渊色,几乎要将人的魂魄吸进深潭。那黑是底色,瞳仁倒映出的灯火,却像潭底升起的明月,斑斓幻海,令人惊艳又惊惶。
他不认识她,看她的眼神充满探究,也许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与他面面相觑过吧。
南弦心下一紧,忙松开手,他的手臂仍旧无力,轰然一声落进药汤里,激起一圈乌黑的涟漪。
“醒了醒了!”管事大喜,趋步上前问,“郎主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