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战事进行到关键时期,他父亲的死讯忽然传来。
寻常状况下自然该去办理丧事、开始丁忧,但那是寻常状况下吗?
“赖诸位用命,大功告成。”李化龙叹了一口气,双眼红了起来,“家父病逝,某竟不能尽孝。大战当前,甚至只能主动奏请,乞令从权,于心何安?如今贼首伏诛,剩余剿匪事就拜托诸位了。某已奏请陛下,回籍守制。”
“督帅移孝报国,实在忠孝难两全。老大人知将军平叛功成,定然含笑九泉!”
殿中随军文臣、督军还有各路武将无不纷纷出言,或歌功,或颂德,或慰勉。
自然有人心里想着:眼看着绝世大功就要拿到了,父亲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世,换做是我也只能主动奏请夺情从权。
那种情况下,换谁来做主帅已经无损战局,到手的功劳。
但有个人不同,他是綦江路总兵刘綎。
“督帅!贼军虽平,但败兵逃走的也不少。这三省之地,山川险恶,夷汉杂处,善后还是大麻烦!”刘綎抱着拳,“没有督帅坐镇,谁知道又会有多少人落草为寇?有多少人再举叛旗?”
他本不愿来这里,是李化龙力排众议,奏请他来做这綦江路总兵官。
而从四川攻过来的四路里,又以綦江路最为艰难。
杨应龙岂不知刘綎的威猛?万历十三年平定罗雄之乱,刘綎连克三城,名震川贵。
而后接任四川总兵官,他和贼和杨应龙乃是旧识,“刘大刀”这些年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听到刘綎这么说,李化龙摇了摇头:“此战势如破竹,官兵威名谁不知晓?些许匪患不必放在心上,省吾莫要误我。”
说罢看向众人:“清点也差不多了,本督还是会秉公办事,先把功劳捋一捋,上一道题本的。大家都在这里,诸路大军,哪一路功劳最多最大,总要大伙都有個公论才是。”
叙功,轮不到领军主帅来主持。
但他的奏报,也很有分量。
诸将神色各异,有人看了看刘綎,有人低着头等别人先开口。
“……自是綦江路难关最多。”有人总算是说了句公道话。
“克坚之多,只是其一。娄山关不破,破后守不住,便难以合围海龙屯。”李化龙给出自己的意见,“綦江路当为首功。”
刘綎露出了爽朗而单纯的笑容。
笑归笑,刘綎还是立刻努力绷住了。
他连连摆手:“督帅奏请我来领兵,实在是朝鲜一战后还需整训,这才来得慢了些。朝中言官弹劾我与杨应龙那忘恩负义之人是旧识,收了他的银子,这才拖拖拉拉,督帅又保了我。若不奋勇死战,岂能证我清白,岂能报督帅大恩?”
“功便是功。”李化龙说了一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平叛,李化龙是主帅。
节制诸路大军,他在武功上已经是到头了。
此前主动奏请夺情从权,半是不甘心功亏一篑,半是留个可以体谅的污点。
如今功成,李化龙已经在考虑后路。
就不知以刘綎的脾性,后面会不会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