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谕闻之取出一剑道:“奇兄胸襟,吾不及也!此剑名‘太阿’,乃由天晖所成,可破世间万法。那晏虚盘桓陇洲千年,绝非易于之辈,愿以此剑相赠,助兄一臂之力。”
轩辕奇接剑拔出,稍以气相御,便已割破天空,万灵俱兢。遂连声称赞道:“难怪道友避隐于此,以你法力,再借此剑之威,早已凌绝世间矣!”轩辕奇取出一墨尺递与天谕道:“此尺伴我一生,妙用无尽,感念天谕兄赠剑之义,便以此尺作谢。”天谕接过乾坤尺只觉通体温软如玉,其中不时传出丝丝暖意直沁灵台,端是神异非常。
轩辕奇端详着宝剑心中思虑一转又道:“此剑凶威非常,余今一去,不知凶吉。若使落入宵小之手,岂不为祸世间?”天谕笑道:“奇兄勿虑!此剑成形之时,曾拘天地明灵之气,藏阴阳秩序之法,自御天地之正,剑灵循正气天成,非胸持大善者不能御之!”轩辕奇笑道:“道友百年磨一剑,想必所图甚大,我一将死之身,若能成道友之谋,乃幸也!”
天谕忧叹道:“此番别去,世间再无如奇兄者也!”举酒意语又罢,虽相逢甚欢,却知是绝别。只推盘饮盏三百杯,尽化别思落腹愁。相顾大笑,乃至别去。天谕手持乾坤尺满是别思,又见此尺燎光泛泛,灵性非常。心中一动,告知道:“世人皆有死,前志不可绝。当今天下,吾以天眼观之,多为奸恶之徒。虽有能人称圣,然为汹尘障目,必不能达也!后进有学,又皆录门墙。唯陇洲一难童苏长宁者,生性淳躬,虽处绝境亦不忘圣训,吾遍观天下,无出其右者,其行深合我心。汝既有灵,应从护佑,幸勿负我!”乾坤尺端是神奇,遥西三挆,似是拜别先主之意,随又面天谕一弯,听从其言,收敛乌光,不知何处去也。
却说这洪荒天地中,陆洲不尽,渊海无涯。不管天地浩浩,良机延巘,却七分归龙族,竟不足道也。因其地势浩大,便以“古”字概之。不言古洲浩浩不尽,只因此缘起于陇洲。陇洲地处百洲西北,贺洲之东,原属贺洲妖类,只因当年剑仙力隔天渊,断绝古洲来路,使其残寇攻伐无果,逃离无路,被迫残留陇洲。通明群贤念残肃之敌难以为祸,又因陇洲乃妖族地界,是非良多,若能因陇洲故,使妖、龙两族交恶,倒也便宜,便由其任之。不料贺洲妖类不欲与争,反将陇洲作情相赠,示以交好。使陇洲遗割妖人两界,龙族遗祸反倒逍遥自在于此。百洲百战初歇,元气未补,亦不敢再与贺洲妖类捭阖,便使轩辕奇留驻青洲与其相隔,以作警戒,至今已近千年。
那陇洲本为妖类所聚,其乱象频生,凶兽肆虐,群妖伐斗,戾气弥天。自龙族遗祸驻留,不过百年,在那晏虚一龙之威下,却使宇澄寰清,万山妖王,竟也乖顺甚至,各守清静,再不敢为祸他方,小妖依大妖,大妖奉妖王,凶兽亦蛰伏,鬼窟也绝隐。便是吃人,也当悄声细气,再不敢屠灭乡里,乡隅俗人,倒也乐得。一副清平世态,盛泽仙莱气象。天广物欣人方聚,山险势岖水才流。漫漫千百年间,陇洲凡容逐盛,妖魔偶有相扰,也非大患,真真个:千山万洞妖魔地,人间太平第一洲。
不料那晏虚却非安分之龙。手握太虚印,胸藏擎天云。逆窃天地郅,意窥长生门。世间万物皆有死,此间众生谁不惧?倒也无碍了。只是这晏虚屠了他万余龙子龙孙不说,却竟以此为引,勾赚天地元心,窃了陇洲造化,妄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也倒无碍。人生数十载,仙龙千万年。天地无為,自予万物无别,这些生灵之中,但有强于别,莫非窃取。然生灵私欲终不足,晏虚竟窃一洲之造化,故使轩辕奇不忍,要来寻他晦气。
轩辕奇白须飘逸若云舒,西辞已逾十万里。足下白泽羽翼生辉,金蹄奔雷,不过半晌便已达陇洲之外,复要再行,却被轩辕奇止住,一人一兽就此分别。太虚境外阴月当空地昏暗,山色朦胧无彼此。轩辕奇白发剑眉,一身白袍赫赫风中,双目警视平添其威严之气,袖口鼓荡,气机凛然,令人望之生畏。正是:
末身搊乱世,夕阳亦未迟。
何以慰平生?唯有英雄志。
那所谓晏虚之人身却是一枯瘦老头,双目浑浊,衣衫褴褛,手足如木柴,乱发似杂棕。眼见灵池渐满,欣喜愈发,却感大敌临近,只得相迎。才出太虚境,便见轩辕奇,遂笑道:“当年一战,已过千年,孰能奈何?如今你大限将至,不思身前身后事,来我境作甚?”
“晏虚,本不欲杀你,你却自寻死路。此境夜深时,汝可曾闻听万千生灵之哀呴尔?”轩辕奇正声说道。晏虚一笑道:“生灵与否,不过天地之气机所现,欲成大事,何止于此?你我如此年纪,何故恍言生死?”
“今人不掸往事,晦明不忘夕仇。当年若非通明群贤劝阻,岂能由你安枕千年?汝之罪恶,今日便尝吧!”两人话不待言,只见两道光芒乍现,不片许,业已拼过千招。杀威破苍穹,凶惊震四海。法力奔腾如云海,神通四射如流星。天下何人心不惊,四野窥目胆更寒。南边个小妖,只见突现双日,煞气蔽空,吓得破土而眠。北海个巨凶,惊得翻江倒浪,沉水万里。云霄山林之间,多有瞠目结舌之妖,百洲之地,竟生豪情壮志之人。
一人一龙跃上苍穹,星河斗汉,日行月涌,此时竟不比两人灿烂。茫茫星辰,煌煌暝迁,竟无两人迅捷。不知斗了多时,仍是难分伯仲,轩辕奇虽法力如海,然元寿将近,不敢久峙。遂持太阿与之相斗,剑气芒芒,光寒如霜。星海翻腾,神印朗朗。天上霞光闪闪,地下流星漾漾。今夜剑河流尽,次晨日月无光。
不知斗了多久,陇洲之人只知半月之间不见日月分晓。方才复明,一金足碧身之白泽异兽口衔一剑向西而去,其速甚疾,有如电闪。天地千年太平,如此异象,却无人识得,只当天文趣事,延以聊叨。当日所去两人,尚不见得回。
数日之后,太虚境中,一道微光飘飘而行,随风所往,终于飘至一女子前。细看下,却是晏虚之孙晏舒妘,那道微光之中,俨然是条金色老龙,自是晏虚无疑了。原来那日天外一战,两人皆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只这晏虚偷些法力,护着余魂归了这太虚境中。只是如此,待法力殆尽,魂也自然散罢。那晏舒妘眼见晏虚如此模样,自是心痛欲绝,不待她举袖掩泪,晏虚之魂与之说道:“今日之果,皆乃往日之因。汝不必悲切。吾身虽去,然这千年之果不可废弃,只是以你修为,尚还难当。需寻一阳性生灵,重塑因果,方可无碍,只是自此,你二人双体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矣!”晏舒妘连声应下,晏虚却如风中残烛仰天道:“既生因果饶,何匿长生道?若有作弄心,自该堕萧渺。”
那女子伤心泪中,道是:夜风习习,风去烛弃。万山巍巍把月遗。珠光熠熠,往事难觅。千水潺潺落秋溪。却道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