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詹姆斯·所罗门从来没真的让麦克尼尔改姓。
根据所罗门的描述,麦克尼尔的亲生父母都是英国人。从登记档案上,麦克尼尔得知了父母的家乡和他自己的出生地,而他在过去的八十年人生中从未有机会返回家乡。在这个全新的世界,联合王国已经不复存在,只有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这三个独立国家。他迫切地希望弥补自己内心的缺憾,既然他以前没有机会返回家乡,现在总归是合适的——况且,如果这个世界也有一对姓麦克尼尔的夫妇,也许迈克尔·麦克尼尔刚出生不久。
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猜测登上英伦三岛的法军和那些狂热的民众一定会让他记忆中的英国出现极大程度的改变,但他还是低估了历史的变化造成的影响。飞机抵达英格兰后,麦克尼尔迅速离开了机场,并豪爽地请出租车司机带他绕着城市开一圈。让麦克尼尔感到无比震惊的是,伦敦的大部分地标建筑都消失了,而这座城市如今的模样只能算是一个不入流的二线城市。浑浊的河水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地铁通道里热得如同蒸笼,街上的行人们一个个无精打采,最神气的只是在部分建筑物上悬挂的白底红十字圣乔治十字旗。
“我以前一直住在南非,没想到伦敦和巴黎的差距这么大。”麦克尼尔和司机聊着天。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躯略显肥胖,穿着一件大码运动服,整个人就像是堆在座椅上的一块肉。麦克尼尔看着司机那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他总觉得那十根手指是刚出炉的香肠。
“我们错过了发展机遇。”司机叹了口气,“法国佬上岸的时候,把值钱的都拿走了。工业革命开始的时候,法国人迅速地垄断了海外贸易,大西洋沿岸的港口城市都发展起来了,但那些家伙不允许本来最适合充当贸易中心的英格兰加入其中……”
“哎呀,这简直是殖民地啊。”麦克尼尔故作惊讶,“难道就没有真正的英格兰人吗?”
“共和历134年(皇历1925年下半年~1926年上半年)的时候,有人在这个广场上喊出了退出EU的口号。”司机伸出左手指着车子刚才路过的一处地点,“两天之后,法国人出动了骑兵队和坦克,打死了一千多人。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抗议这种待遇了。”
麦克尼尔靠在座椅上,眼中映着车水马龙的城市。EU的崛起不仅伴随着殖民地的血泪,同样也包括那些在EU内部处于弱势地位的加盟共和国的痛楚。法兰西共和国粉碎了整个欧洲范围内所有的敌人,没有任何国家能挑战法国的权威。这种说一不二的状况如今得到了很大改善,但失去的机会是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机场附近后,麦克尼尔不再耽搁,他对这座城市没有丝毫的留恋。那个曾经成为世界霸主的英国从未存在过,只有大洋彼岸的亡灵——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在虎视眈眈地观察着EU的一举一动。麦克尼尔决不认为布里塔尼亚会是自己的祖国,他宁可选择这个破烂不堪的英格兰,也不愿服从潘德拉贡那虚假的繁荣。
风尘仆仆的麦克尼尔坐上了长途汽车,前往他并不熟悉的那座小镇。他的内心开始涌现出一丝激动,如果他见到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他该说什么?对了,也许他还有机会见到还在襁褓之中的自己和杰克……麦克尼尔努力地抛开这些想法,强迫自己保持震惊。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无数次地经历生离死别,和他处在同一时代的爱人、朋友、同僚一个个离他而去,只有他自己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继续苟活。当痛苦成为一种常态后,麻木就是必然的选择。
在联合王国的时代宣告终结后,英伦三岛迅速地衰退下来。其实,即便是在过去,英格兰也并未将苏格兰和爱尔兰看成值得发展的【本土】,但那时它们终究是联合王国的一部分,而现在整个英伦三岛对于欧陆而言都是【外人】。长期的经济衰退和萧条直接造成了人口流失,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逃离岛国,来到欧陆谋生计。随着越来越多的英格兰人进入法兰西,英语在法兰西的流行程度也在逐渐上升。欧陆几乎每年都会发生针对英裔的暴力活动,策划暴力活动的主谋通常会声称这些该死的盎格鲁狗子夺走了他们的工作。
从头到尾都在睡觉的麦克尼尔是被倒数第二个离开汽车的乘客叫醒的。他在恍惚之中摇摇晃晃地走下汽车,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座寂静的小镇。镇子的规模并不大,街道上看不到人影,偶尔有几个老人来到街道上散步,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皮上衣的年轻人。
麦克尼尔走进附近的一间酒吧,酒吧里只有三个人:头发半白的老板和两个正在下国际象棋的老人。
“您好,我来这里找我的亲戚。”麦克尼尔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这里有姓麦克尼尔的家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