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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贾提刑为男宠报仇 书童儿作女妆媚(3 / 3)

伯爵道:“众人听着,我起令了!说差了也罚一杯。”说道:“张生醉倒在西厢。吃了多少酒?一大壶,两小壶,”果然是个么。

贾璎叫书童儿上来斟酒,该下家谢希大唱。希大拍着手儿道:“我唱个《折桂令》儿你听罢。”唱道:

可人心二八娇娃,百件风流,所事撑达。

眉蹙春山,眼横秋水,髩绾着乌鸦。

干相思,撇不下一时半霎;咫尺间,如隔着海角天涯。

瘦也因他,病也因他。

谁与做个成就了姻缘,便是那救苦难的菩萨。

伯爵吃了酒,过盆与谢希大掷,轮着贾璎唱。

谢希大拿过骰儿来说:“多谢红儿扶上床。甚么时候?三更四点。”可是作怪,掷出个四来。

伯爵道:“谢子纯该吃四杯。”希大道:“折两杯罢,我吃不得。”书童儿满斟了两杯,先吃了头一杯,等他唱。席上伯爵二人把一碟子荸荠都吃了。

贾璎道:“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说道:“一个人到果子铺问:‘可有榧子么?’那人说有。取来看,那买果子的不住的往口里放。卖果子的说:‘你不买,如何只顾吃?’那人道:‘我图他润肺。’那卖的说:‘你便润了肺,我却心疼。’”众人都笑了。

伯爵道:“你若心疼,再拿两碟子来。我媒人婆拾马粪──越发越晒。”谢希大吃了。

第三该贾璎掷,说:“留下金钗与表记。多少重?五六七钱。”贾璎拈起骰儿来,掷了个五。书童儿也只斟上两钟半酒。谢希大道:“哥大量,也吃两杯儿?没这个理!哥吃四钟罢,只当俺一家孝顺一钟儿。”

该韩伙计唱,韩道国让:“贲四哥年长。”贲四道:“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贾璎吃过两钟,贲四说道:“一官问奸情事。问:‘你当初如何奸他来?’那男子说:‘头朝东,脚也朝东奸来。’官云:‘胡说!那里有个缺着行房的道理!’旁边一个人走来跪下,说道:‘告禀,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

应伯爵道:“好贲四哥,你便益不失当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别的还可说,你怎么一个行房,你也补他的?”贲四听见此言,唬的把脸通红了,说道:“二叔,什么话!小人出于无心。”伯爵道:“什么话?檀木靶,没了刀儿,只有刀鞘儿了。”那贲四在席上终是坐不住,去又不好去,如坐针毡相似。

贾璎饮毕四钟酒,就轮该贲四掷。贲四才待拿起骰子来,只见来安儿来请:“贲四叔,外边有人寻你。我问他,说是窑上人。”这贲四巴不得要去,听见这一声,一个金蝉脱壳走了。贾璎道:“他去了,韩伙计你掷罢。”

韩道国举起骰儿道:“小人遵令了。”说道:“夫人将棒打红娘。打多少?八九十下。”

伯爵道:“该我唱,我不唱罢,我也说个笑话儿。教书童合席都筛上酒,连你爹也筛上。听我这个笑话:一个道士,师徒二人往人家送疏。行到施主门首,徒弟把绦儿松了些,垂下来。师父说:‘你看那样!倒象没屁股的。’徒弟回头答道:‘我没屁股,师父你一日也成不得。’”贾璎骂道:“你这歪狗才,狗口里吐出什么象牙来!”这里饮酒不题。

且说玳安先到前边,又叫了画童,拿着灯笼,来吴大妗子家接李瓶儿。瓶儿听见说家里孩子哭,也等不得上拜,留下拜钱,就要告辞来家。吴大妗、二妗子那里肯放:“好歹等他两口儿上了拜儿!”月娘道:“大妗子,你不知道,倒教他家去罢。家里没人,孩子好不寻他哭哩!俺每多坐回儿不妨事。”那吴大妗子才放了李瓶儿出门。玳安丢下画童,和琴童儿两个随轿子先来家了。

落后,上了拜,堂客散时,月娘等四乘轿子,只打着一个灯笼,况是八月二十四日,月黑时分。月娘问:“别的灯笼在那里,如何只一个?”棋童道:“小的原拿了两个来。玳安要了一个,和琴童先跟六娘家去了。”月娘便不问,就罢了。

蔺秀枫有心,便问棋童:“你们头里拿几个来?”棋童道:“小的和琴童拿了两个来,落后玳安与画童又要了一个去,把画童换下,和琴童先跟了六娘去了。”

秀枫道:“玳安那囚根子,他没拿灯笼来?”画童道:“我和他又拿了一个灯笼来了。”

秀枫道:“既是有一个就罢了,怎的又问你要这个?”棋童道:“我那等说,他强着夺了去。”

秀枫便叫吴月娘:“姐姐,你看玳安恁贼献勤的奴才!等到家和他答话。”月娘道:“奈烦,孩子家里紧等着,叫他打了去罢了。”

秀枫道:“姐姐,不是这等说。俺便罢了,你是个大娘子,没些家法儿,晴天还好,这等月黑,四顶轿子只点着一个灯笼,顾那些儿的是?”说着轿子到了门首。月娘、李娇儿便往后边去了。

秀枫和孟玉楼一答儿下轿,进门就问,“玳安儿在那里?”平安道:“在后边伺候哩!”刚说着,玳安出来,被秀枫骂了几句:“我把你献勤的囚根子!明日你只认清了,单拣着有时运的跟,只休要把脚儿踢踢儿。有一个灯笼打着罢了,信那斜汗世界一般又夺了个来。又把小厮也换了来。他一顶轿子,倒占了两个灯笼,俺们四顶轿子,反打着一个灯笼,俺们不是爹的老婆?”玳安道:“娘错怪小的了。爹见哥儿哭,教小的:‘快打灯笼接你六娘先来家罢,恐怕哭坏了哥儿。’莫不爹不使我,我好干着接去来!”秀枫道:“你这囚根子,不要说嘴!他教你接去,没教你把灯笼都拿了来。哥哥,你的雀儿只拣旺处飞,休要认差了,冷灶上着一把儿、热灶上着一把儿才好。俺们天生就是没时运的来?”玳安道:“娘说的什么话!小的但有这心,骑马把脯子骨撞折了!”秀枫道:“你这欺心的囚根子!不要慌,我洗净眼儿看着你哩!”说着,和玉楼往后边去了。

那玳安对着众人说:“我精晦气的营生,平自爹使我接去,却被五娘骂了恁一顿。”

玉楼、秀枫二人到仪门首,撞见来安儿,问:“你爹在那里哩?”来安道:“爹和应二爹、谢爹、韩大叔还在卷棚内吃酒。书童哥装了个唱的,在那里唱哩,娘每瞧瞧去。”

二人间走到卷棚槅子外,往里观看。只见应伯爵在上坐着,把帽儿歪挺着,醉的只象线儿提的。谢希大醉的把眼儿通睁不开。书童便妆扮在旁边斟酒唱南曲。贾璎悄悄使琴童儿抹了伯爵一脸粉,又拿草圈儿从后边悄悄儿弄在他头上作戏。把秀枫和玉楼在外边忍不住只是笑,骂:“贼囚根子,到明日死了也没罪了,把丑都出尽了!”贾璎听见外边笑,使小厮出来问是谁,二人才往后边去了。

散时,已一更天气了。贾璎那日往李瓶儿房里睡去了。

秀枫归房,因问春梅:“李瓶儿来家说甚么话来?”春梅道:“没说甚么。”秀枫又问:“那没廉耻货,进他屋里去来没有?”春梅道:“六娘来家,爹往他房里还走了两遭。”秀枫道:“真个是因孩子哭接他来?”春梅道:“孩子后晌好不怪哭的,抱着也哭,放下也哭,再没法处。前边对爹说了,才使小厮接去。”秀枫道:“若是这等也罢了。我说又是没廉耻的货,三等儿九般使了接去。”又问:“书童那奴才,穿的是谁的衣服?”春梅道:“先来问我要,教我骂了玳安出去。落后,和玉箫借了。”秀枫道:“再要来,休要与秫秫奴才穿。”说毕,见贾璎不来,使性儿关门睡了。

且说应伯爵见贲四管工,在庄子上赚钱,明日又拿银子买向五皇亲房子,少说也有几两银子背。正行令之间,可可见贲四不防头,说出这个笑话儿来。伯爵因此错他这一错,使他知道。贲四果然害怕,次日封了三两银子,亲到伯爵家磕头。伯爵反打张惊儿,说道:“我没曾在你面上尽得心,何故行此事?”贲四道:“小人一向缺礼,早晚只望二叔在老爹面前扶持一二,足感不尽!”伯爵于是把银子收了,待了一钟茶,打发贲四出门。

拿银子到房中,与他娘子儿说:“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贲四这狗啃的,我举保他一场,他得了买卖,扒自饭碗儿,就不用着我了。大官人教他在庄子上管工,明日又托他拿银子成向五家庄子,一向赚的钱也够了。我昨日在酒席上,拿言语错了他错儿,他慌了,不怕他今日不来求我。送了我三两银子,我且买几匹布,够孩子们冬衣了。”正是:

只恨闲愁成懊恼,岂知伶俐不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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