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担心暗世界走狗,被他们俘虏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因为立马就有人托关系来捞我。我怕的是康斯坦丁,因我搜集了许多对她不利的秘密,所以她会抢先一步杀人灭口,或者她不出马,挑唆其他活下来的莉莉丝动手。你先发誓,要诅咒自己死的那种誓,我才会告诉你。”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我只感到阵阵好笑,发毒誓顶个屁用,只有小孩才相信有效,成人世界里,表面信誓旦旦,一撅屁股回头就把你卖了,谁会当回事。不过真把人招来,我也没把握能控制局势,万一有特别冲动的人,例如木樨花,她很可能命丧当场。
蕨叶是鹡鸰草寄生人体后生殖的第七颗珠子,等同于鸟雀脾脏,这个重要器官具有生物信息素,采珠人通过它可以掌握鹡鸰的动向。两颗鹡鸰草都是魔将授予康斯坦丁的,所以贝巴因和他的助手们,能获取到她的定位。若康斯坦丁想销声匿迹,她就必须将金钱宝剔除扔掉,但这么做会带来严重的副作用,她会丧失鹡鸰的能力,直到长出新器官为止,大概需时半年。在这段时间里,苍露鹡鸰是最衰弱的,一旦被尘民发现行踪,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恢复神智后,我拖你过来疗伤时,远远瞧见天竺菊倒在一堆腐尸之中,黑猫正在扒拉着她肚子,并牵出了金钱宝。这种东西脱离人体后就会渐渐显露原型,对动物来说就像胎盘那样滋补。可是,大姐体内为何会有蕨叶呢?我猜想多半是大长老趁其不备偷偷塞给她的,这样一来,采珠人获取的定位就成了天竺菊,而她却得以掩护溜之大吉。”
“这,”我心头不免一凛,如果那种东西当真是鹡鸰鸟的第七颗珠子,那我体内也同样有一颗。大长老为何突然失心疯揍我?而后又以看着我受罪是种享受为由,让布雷德利取出自己的珠子,这么一来,两只鹡鸰能被人追踪到的脾脏等于转嫁了出去。在这一期间,露西人正在道场,她没有任何渠道获悉。核对完时间线,我觉得傻妞现在所说的,很可能都是真话,便又问:“那鹡鸰的金钱宝在人体内,除了会被侦测到以外,还有什么副作用呢?”
“副作用?应该没有吧,尘民中过去有个叛变的妇科大夫也是苍露鹡鸰,他通过做手术将珠子移植到了堕胎女孩身上,金钱宝会慢慢萎缩,最终被其他器官当作养分吸收,或许会造成一段时日的月事紊乱,我想最多不过如此。”番茄咬着下嘴唇,喃喃自语道:“原来大姐后来又挨了一刀,我还以为她跌破脑袋摔死了,其实我还是蛮喜欢她的。”
稻草男孩又捅了天竺菊一刀,会不会是想替她挖掉珠子?可若是这样,最初的一刀又因为什么原因?恰恰是它的行凶才给了康斯坦丁转移蕨叶的机会,这之间完全说不通。而且,人头马就像身上带着定位追踪器那般,毫不费力地精准找到我们。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它会对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下毒手,也许这道谜面,番茄可能知道答案。
“露西,到我怀里来。”老子再往次里说,也是泡妞高手,搞掂这种没见识的乡下妞简直是手到擒来。想着我舒展柔美的胳臂,将她拥在怀中,故意叹道:“我这么叫你,并不因为生气,而是为了纪念当初咱俩的初遇,那时的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唤你真名,留在我脑海中的,都是你化身冰虫后的难缠,以及殴打眼镜时的狠毒,我不想保留这些不好的记忆。”
“好吧,那我就当你一个人的露西。”番茄听完我的胡诌后,果然破涕为笑。
见她彻底松弛下来,我便将这段时间发生过的种种描述一遍,然后循序渐进,问:“露西,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石盘麒麟也许被尘民高层洗脑了,故而才想杀了天竺菊。否则,很难解释它为何每次都能精准找到她,这俩人曾经像恋人般亲密,我实在不明白其中道理。”
“我们每个人,都曾被军头约谈过,也许他单独给过石盘麒麟什么,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洗脑的说法,就有些牵强附会了。他与天竺菊是旧相识,我怎会不知道呢?我依旧记得他初来乍到时的模样。”露西点起一支烟,慢慢陷入了沉思。
稻草男孩被康斯坦丁发展成为下线,约莫是一个多月前,这个瞎眼的中年汉子性情木讷,又不善言语,所以在百花金坛显得很另类很沉默,他每天选在食堂没人后才去用餐,要的却是一杯清水和几块黑面包。番茄生性好捉狭,又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当发现这个有趣的家伙后,便总是有意无意在边上打诨插科。就这样,露西成了他在尘民中第一个朋友。
随着一天天过去,俩人变得无话不谈,番茄由此获悉,眼前的这个瞎子是单相思,他狂热爱着一位叫吕库古小姐的女人。洗心前夜,番茄买了啤酒和汉堡,与他约在牛溪附近的公车站庆贺,酒足饭饱之余,露西借着醉意寻他开心,说重见光明的稻草男孩若是看过她的脸,或许会将旧爱彻底忘了,自己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然而石盘麒麟又是搬出老一套,哪怕身边挤满天仙佳人,也不会动心。他自所以加入尘民,有着自己的盘算。
“那个人说,吕库古小姐身边充斥着居心不良之辈,她是个被标签过的可怜女人,注定将在暗世界斗争漩涡中越陷越深,直至有一天自己送命。既然尘民是想将她纳入麾下,他也迫切地想与她重逢,所以两厢一拍即合。听完他的话,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头也不回就走了,之后与他冷战了很久。而当再次相遇,那个人变得越加沉默,我与他简直形同陌路,根本不知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露西仰望着袅袅升腾的青烟,忽然落下泪来,呜咽道:“石盘麒麟是个可怜人,而我比他更可怜。我不想再谈他,你干嘛总跟我打听他?”
“诶?刚才还好好的,你干嘛突然这样?”见状我忙做了个噤声,压低声调说:“难道你想将别人招引过来吗?好了,别再哭哭啼啼的,真是没你这个小孩的办法。”
“你从来就不关心我,哪怕知道我是神使之后,你也没开口问起我的来历,我伤心的就是这个啊。”傻妞一听忙收了声,却依旧在流泪叹息:“我根本不该活着,太痛苦了。”
“露西,你太年轻了,不懂成年人的思维方式,谈话也是要分主次的。我得先了解自己真实处境,只有釐清头绪后才能去谈其他。交流下来,我感觉你懂得相当多,这点令人很好奇,就算你不说,我本来也是要提的。”我抱起她的脸,问:“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来自极暗世界,曾隶属于一个叫通天塔的组织。正因为你,才选择了加入尘民。”
极暗世界,我听说它的大名,是在知道暗世界存在的同时,而相比其余两个世界,甚至包括尘民,却是最陌生最神秘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世界?那里又都居住着什么人?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是,有个名唤横皇的强悍之人,在雷音瓮单枪匹马几乎屠灭整支暗世界菁英小队,以至于震惊了白狼仲裁院,将调查蝴蝶会、追寻金光党下落、以及搞清阴蚀道场幕后并列为三大宗,务必摸清老底找回真相。所以他们给我的感触,是一群更高深,更厉害的隐士。
“我对极暗世界毫无概念,只知道其中三个组织名称,金光党,列支丹以及梯子党。”番茄的话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不免再次细细打量她,问:“你是梯子党?真的假的?为什么要提到我?投效尘民是你个人意愿,更何况你我相识才一个月。”
“从我有记忆起,就始终知道世上有你。姐姐,你是极暗世界众人口耳相传的一段佳话啊。二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想找出冲击雾龙牙岛背后的真相,而谁能料到,真正盗取人油烛台并带着它失踪的,会是72年还没降临人世的你呢?就这样,你是极暗世界最神秘的传说,每个人都想知道你真实身份。”番茄忽然脸一红,双手情不自禁缠上我的胳臂,说:“耳闻目濡的环境之下,你成了所有极暗世界女孩们心中的英雄,就连百花绮月罗也是你的粉丝。”
“极暗世界的女王?这个有点过誉了,大破逆流幻日非我所愿,其实是被侦探赶鸭子上架。”人这种生物啊,可以油盐不进,但绝抵挡不住恭维,听着露西的甜言蜜语,我忽然惊觉,不由困惑起来,问:“不对不对,既然我那么神秘,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通过一支笔,一支你当年留在雾龙牙岛酒场的塑料水笔。我出生的那年,这家文具厂才刚刚筹建,在开业当天,就被人买走了一半股份。这个投资人从不到厂也不干涉他们业务,直到去年出现条形码为HKK78236G这支笔后,开始有人密切关注它流入市面后的动向。结果,今年八月笔在北卡的夏洛特被售出,由此顺藤摸瓜找到了你。”露西神秘兮兮地贴近我耳畔,低语道:“这个神秘投资人就是翡翠之华,你想必听说过他的大名吧?在获取答案后,他故意将消息放给了极暗世界,才最终为悬案画上句号。”
“好吧,现在你们知道了,那打算如何处置我呢?向我索要人油烛台么?不好意思,我早已将它物归原主,你们可能得下地狱去找了。”我冷哼一声,猖狂大笑起来。
“姐姐,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对什么都索然无味,地底世界的争斗,尘民的将来,我统统不关心!我只在乎你啊。哪怕是远远看着你,我也会感到无比幸福。每天推开窗眺望日出,我对自己说距离见到那个人又近了一天。水蛭雷神打算去亚特兰大前曾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我拒绝了,我不愿在心理没做好准备前,就那么冒冒失失去见你。结果她回来说,那个神秘的家伙,是个帅哥,比我们原本想像的还要帅一百倍。哇,那天我迷醉了。”
“原来这就是你叛变极暗世界投效尘民的原因,这么做值得吗?”我回想起暗世界对待叛徒的处理方式,不免唏嘘,道:“傻姑娘,帅有个屁用,我不还是被人像只蟑螂般拿捏着?”
“极暗世界比你设想的要开放许多啊,他们没有暗世界那种繁文缛节,门阀森严,是去是留悉听尊便。纵然你哪天反悔又想回去,也不过是重新由实习生做起罢了。其实,我是通天塔创始家族的人,之前不说是怕你以为我又在吹牛。你明白吗?我爱你!”
“爱这个词说说简单,但谱写起来却异常沉重,我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你没见到Dixie、天竺菊她们的下场吗?”这个世道太讽刺,想我这等大半辈子活得跟野狗没两样的落魄之徒,居然扬名极暗世界,甚至还坐拥无数女孩的狂热爱戴,她们中不乏高手如云,与之相比我不过是个菜鸟。想着,我渐渐变得落寞,不由抚着她肩头哀叹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光鲜,事实上人类所有劣迹都集于我一身,滥情、无耻、好色,你不知道别人管我叫完美丈夫么?”
“那是别人不理解你,将他们的快乐建筑在你痛苦之上。我怎会不知你的过去呢?每每想起我就潸然泪下,你太孤独了,你怎能忍受被人那样无底线欺辱?在世人各种歹毒眼神中,你依旧可以苦中作乐,那不是我概念中的你。所以,我才要拖你加入尘民,或者干脆回老家。”
“看不明白的人是你。由始至终我一直将你当作妹妹对待,不断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出来,正因此,才不像与黄瓜、木樨花她们那样恣意寻乐。而且,你早已在碉楼品尝过我,觉得有趣吗?与你幻想的那个我合拍吗?哪怕加入尘民又如何?与你去极暗世界又如何?”
“我并没碰你啊,你再仔细想想,其实我一直在刻意回避。想要勾起你的情欲,这太难了,你有那么多的追求者,怎么都不可能轮到我。我不同于别人的是,最大的梦想选择追随你,伴你走完壮丽人生。如果不幸早逝入土下葬,我也可以自豪地为自己留下一段墓志铭,曾与最神秘的生命过客携手畅游人生。”她不待我说完打断进来,两只杏眼早已被泪水吞没,忽然大喊大叫道:“现在你明白我有多痛苦了么?我追求的是72年那个智谋广远的你,雷厉风行硬汉的你,不是一个被妖化的娘们。”
“你疯了吗?这样大喊大叫,真把大长老招来,我可不是她的对手。你真正喜欢的是出发来这之前,男性时的我,对吗?”我苦笑一声,踏灭烟蒂摆手道:“恐怕你会很失望,我想保持这种样貌,一直延续到Dixie甦醒为止,我不愿她恍若隔世,就像清晨起床那样。一切都是噩梦,该被埋葬的噩梦。”
“那万一这个过程比你想像要久得多,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难道要继续这样下去吗?天哪,果然还是发生了!这就是我的命格。”番茄愤恨地一抹眼泪,朝着无尽黑暗尽头狂呼道:“康斯坦丁,你来吧,我已经将人生最重要的表白说完,死而无憾了!”
“等等,什么果然还是发生了?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被这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少女打懵在当场,便用劲将她搂在怀里,问。
“之前你不是想知道石盘麒麟为何要杀了天竺菊么?其实我知道原因。他过去曾是只半妖,所以在洗心后,心路被打开,能够轻松跨越各条时空线,徘徊在时间尽头。然而石盘麒麟最终见到的,都是天竺菊的各种惨死,比起今天痛苦一千倍,这是她无可避免的将来。”她使劲挣脱怀抱,怒不可遏地看着我,叫道:“就算你恢复男儿本质,若一味将我当小孩哄,依旧与我概念里的你相差甚远。所以我发过誓,宁可被你唾弃,也要当你的敌人,只有那样你才会认真起来,将我当作对手,这才是我对自己人生的完美诠释。”
“行了,先把鼻涕擦掉,由现在起,我不再把你当成小孩,将豪言壮志收起来吧。你我得先搞清这是个什么鬼地方,离开后才能慨叹人生。我向你发誓,今天绝不会是你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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