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涧看着单羽,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珍惜你剩下那条好腿啊。”
“怎么了?”单羽问。
“有这么问的吗?”陈涧说。
“太直接了?”单羽从旁边的箱子里又拿出一瓶橙汁拧开了倒进杯子里,“我委婉了你不是没听懂么。”
“你委……”陈涧思索了一下,好像是。
他叹了口气:“我是一个人住着,但不算孤儿。”
“嗯。”单羽喝了口橙汁,陈涧这个用词相当微妙。
不算。
起码也是直系亲属聊胜于无的状态吧。
他没再问下去。
“这儿还有呢,”陈涧也没给他问下去的机会,拿过旁边还剩了半瓶的橙汁晃了晃,“又开一瓶干嘛,这些都没过期,是库存不是天上掉的馅饼。”
“你俩轮流往里吐唾沫,谁还能喝得下去那玩意儿。”单羽说。
“我真……”陈涧看了看手里的瓶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刘悟拎着他的背包回到了大厅里:“咱们今天不住三楼吧哥?”
“随便你。”单羽说。
“我在二楼收拾间房……一楼吧,我在一楼……”刘悟很纠结。
“二楼离鬼太近了害怕,一楼离你哥太远了也害怕,”陈涧说,“你要不就回罗姐那个民宿再续一晚去。”
“不了,”刘悟说,“人多的话我也没那么害怕。”
“也没多少人,就你俩。”陈涧说。
“你不住这儿?”刘悟愣了愣,“我哥说你入职了啊。”
“我入职了我晚上还不下班啊!”陈涧提高了声音,“你俩真是兄弟,黑一块儿去了是吧!”
“下班了回宿舍啊,我看四楼还有两间员工宿舍呢。”刘悟说。
“员工宿舍是给员工提供的福利,不是让员工住那儿方便你二十四小时支使啊。”陈涧说。
“我知道,没支使你啊,就是晚上有个伴儿。”刘悟说。
“……那你收拾啊?”陈涧有些无奈。
“我收拾,”刘悟说,“我从小就自己收拾屋子。”
“你就把床单被罩换了地板灰扫扫就行,”陈涧说,“别收拾多余的,能睡觉就可以,我会联系做卫生的人来收拾。”
“好!大床房还是标间?”刘悟放下包就准备去收拾。
“标间!”陈涧说。
有电了有些活儿就可以开始干了。
单羽拿着钱宇留下的几个册子在一楼窗边慢慢翻着,刘悟开始埋头收拾一楼最靠近大门的一间客房,陈涧上了四楼。
这楼里的各种设备半年都没用过了,得检查一遍有没有什么断了短路了之类的,从四楼一路往下,顺便大致估计一下做基本卫生的工作量,还有各种需要清洗的床单被罩窗帘……
这些事想着似乎没多少,但从楼上到楼下一间间检查完,他感觉自己肚子都饿了,再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你吃饭吗?”陈涧走到窗边问单羽。
“不吃,”单羽说,“我修仙呢。”
“……你饿了可以跟我说啊!”陈涧说。
“员工干活干得饭都忘了吃,”单羽说,“这种奴役人的事儿黑心老板怎么可能打断。”
陈涧叹了口气,把手里记录下了房间大致情况的本子放到吧台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除了羊肉粉的一切。”单羽说。
“还给你吃应激了啊,”陈涧笑了笑,往门口走过去,“那我看着买吧。”
“去哪儿?”单羽问。
“买午饭啊。”陈涧停下。
“点几个外卖就行了啊。”单羽说。
“单老板,这个小镇没有外卖,”陈涧说,“想让人送餐只能打电话,人要有空就过来给你送,没空就不鸟你,并且……”
“那你打电话问。”单羽说。
“我没说完,并且这儿没人送。”陈涧说。
单羽愣了愣,过了两秒笑了笑:“鬼屋不送是吧。”
“嗯,我买回来就行。”陈涧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头补了一句,“你刚是不是说工资今天发?”
“是,”单羽说,“买饭的钱一会儿你回来一块儿都给你。”
“不用,今天发工资的话,这顿我请。”陈涧很轻快地走了出去。
小镇生意是有些萧条,但吃饭的地方还是不少的,二街那边还有几家味道不错的小馆子,有一家挺熟的,老板就住村里。
不过到那儿都快两点了,这个时间对于小镇来说吃午饭有点儿晚……
陈涧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想吃的菜,骑着摩托车开出民宿的小路,转上去二街的近路,这边过去能快个五六分钟。
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这条路是陈二虎他们平时聚会最喜欢的地方,旧路走的人少。
而这会儿大概是刚被单羽收拾了,陈二虎和他哥陈大虎正在路边的一个荒弃旧猪圈外头说着话,三饼他们几个都跨着车横在路当中等着。
陈涧很果断地刹车,准备掉头,但陈大虎已经看到了他。
“陈涧!”
陈涧停下了,一条腿撑地,转头看着陈大虎。
“挺长时间没见了,这么生分了?见了我就跑?”陈大虎从猪圈坏了的围栏里跨了出来,笑着几步走到了他身边,对着他肩膀拍了一掌,一副很亲热的样子,“不够意思!”
的确挺长时间没见了,陈大虎一般不到小镇这边来,在旧镇子和市里来回混,时而打工,时而打人,人生飘忽不定。
“大虎哥,”陈涧打了个招呼,“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混了个好差事?”陈大虎一把攀住他的肩。
“正常打工而已,”陈涧回答,“跟以前一样。”
“这么快就能到鬼屋打上工,”陈大虎攀着他的肩晃了晃,“跟新老板挺熟?怎么认识的?”
“他来之前不认识。”陈涧很简单地回答,有点儿担心再晚些去二街那边该买不着饭了。
“这人跟钱宇什么关系?”陈大虎问。
“不知道。”陈涧说。
“陈涧。”陈大虎看着他。
“嗯。”陈涧也转头看着他。
“别给自己找麻烦。”陈大虎说。
“我会不会找麻烦大家心里有数,”陈涧说,“现在是麻烦找我呢。”
“操,”陈大虎松开了他,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盯着他,“还是这么硬,真他妈烦啊,不能友善一些吗?”
“大虎哥不需要我这样的人的友善,”陈涧说,“害怕就可以了。”
“真他妈会说话,”陈大虎说,“都不知道你说的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应该是正话,”三饼在旁边搭腔,“反正大家都怕你。”
陈大虎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挺满意,又转回头重新看着陈涧:“没事儿,我也不为难你,这个单羽什么来头,你帮我弄清就行。”
让你弟带着人去当几天保安就能弄清了。
认识陈大虎这些年,陈涧一直不能理解他把各种事情化简为繁的智商,也不怪陈大虎在老镇横着走都费劲,只能斜着走,去了市里更是只能卑微打零工。
“大虎哥,我就赚点儿工资,”陈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哪儿有钱赚我在哪儿,哪儿赚得多我在哪儿,别的我不想管。”
“你说什么?”陈大虎眯了一下眼睛。
“我只想踏实赚钱,这之外的事儿我不想管。”陈涧给他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
陈大虎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行。”
气氛略微有些干,陈涧没再说话,也没再继续掉头,拧了一下油门,摩托车往前窜了窜。
陈大虎没有拦他,于是陈涧从三饼他们几个人的车阵中间穿了过去。
一路往前慢慢加速,开出旧路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要早知道陈大虎在这儿,他肯定不会走这条路。
只是陈二虎他们几个在还好说,混几句差不多也能混过去了。但对上陈大虎这种派出所办个年卡都吃不了亏的,虽然陈涧极度不愿意,但也就只能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