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司屿下垂的手指动了一下,静止须臾,胳膊似是有了自我意识,不由他控制地抬起来,掌心压上她后脑,按她入怀中,在她头上虚虚一揉。
“嗯,去坐着。”他轻声,是非对错都让着她。
只当是女孩子害羞。
苏稚杳脸低埋在他胸口,有千丝万缕的细线横亘缠绕住了心脏,勒得她血痕累累。
人难受得都失了味觉。
那晚心心念念的海鲜烩饭,她吃着竟都没了味道。
就连入睡,一闭上眼,耳畔反复萦绕的,都是他的那句我最恨被人利用。
一次是他对罗祈说,粤语她没听懂,还有一次是日夜所思入了梦。
苏稚杳头一回亲耳听到他说,或者说,是头一回亲耳听明白。
尽管过去有过无数次的后悔。
而今晚,是她第一次深刻感觉到,自己做错事了。
之后几晚,苏稚杳睡眠质量都不太佳。
不过她没有和上回那样逃避贺司屿,反而是在他面前,比以往都要温顺,给人一种错觉,她真当起了他的金丝雀,乖巧听话,不顶嘴,不任性。
贺司屿当然有感受到她的异常,但他不问,女孩子的心思,只要她不故意躲他,还是笑着,怎么都无伤大雅。
有一晚,苏稚杳接到李成闵的电话。
自上回京剧院合奏演出起,李成闵便尤其看好苏稚杳,任何钢琴方面她可能感兴趣的,他都会想着她。
人的一生再悲再难,总能逢上一两贵人。
Saria和李成闵,便是苏稚杳在演艺上遇见的贵人。
其实算起来,她最大的贵人,应该是贺司屿。
李成闵的世界巡演到了拉斯维加斯站,他在电话里告诉苏稚杳说,她半决赛选择的《唐璜的回忆》,也是他现场要演奏的曲目之-。
他提供了几张音乐会门票,说是如果她愿意,可到现场感受效果,与他交流经验。
凭李成闵在业界的盛名,这么说是客气,苏稚杳抱着学习的心态,必然是要去一趟美国的。
当晚,苏稚杳洗过澡后,擦着湿漉漉的长发靠在床头,给小茸发微信,告诉她后天要去拉斯维加斯,交代她预订机票,准备同她一道去。
小茸:【okk没问题!】
苏稚杳想放下手机,去浴室吹一吹头发,聊天框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小茸:【杳杳,我还是想问】
苏稚杳回了张锁喉的表情包过去。
小茸:【我知道你被贺大佬包养都是外面的人胡说,但是杳杳,你和贺大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小茸:【我都不知道你俩认识,你俩怎么就是好朋友了!】
小茸:【咬手绢.jpg】
苏稚杳放慢擦拭的动作,眼神打蔫儿。
事情在心里闷了几天,她还没有自己消化掉,想要有人倾诉两句,但她不和圈里的人交心,没有无话不谈的朋友,身边最信任的只有小茸。
苏稚杳手指在聊天框停留半天,最后敲出一句话回过去:【小茸,我和你说个事,你要保密】
能想象到小茸在对面星星眼:【嗯嗯!】
毛巾压在发上,苏稚杳双手敲字:【我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贺司屿的,单纯想要利用他帮我解约】
小茸:【!!!】
小茸:【杳杳!你好勇!】
小茸:【你当时去拍卖会,说有想交的朋友,真的是贺大佬啊!】
苏稚杳:【嗯】
苏稚杳:【而且,我已经拿到解约协议了】
小茸惊得又是一串感叹号:【怪不得公司突然乐意放你走了,原来是贺大佬出面…
】
小茸:【贺大佬不知道吧?】
苏稚杳:【当然不知道】
小茸:【那可千万别被他发现了,被贺大佬收拾的人,下场都可惨了】
手机前,苏稚杳叹口气。
她倒不是怕被他收拾,如果只是收拾她就好了,就怕他如对贺朝一样,对她恨之入骨。
苏稚杳:【小茸,我很后悔】
苏稚杳:【假如能重来,我绝对不要再故意接近他了】
苏稚杳:【我为自己的不幸,去利用了更不幸的人,我真的是坏透了】
小茸疑惑她意思,但没问,不假思索安慰她:【才不是呢,杳杳你也是被逼无奈,除了贺大佬没人帮得了你,而且出个面对于贺大佬就是说句话的事情,你就不要自责啦,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
苏稚杳走着神,指尖戳在屏幕上画圈圈。
问题是她本来是有勇气坦白的,可了解到他经历过的那些事后,她彻底不敢了。
利用于贺司屿而言,大抵不存在原谅的可能。
现在弄得她像个感情骗子。
对面,小茸忽然蹦出一句:【难道杳杳你是喜欢上贺大佬了?】
没得到答案,小茸就迫不及待出主意:【国际企业家协会周年庆晚宴也在拉斯维加斯,就在大后天,如果贺大佬去的话,你们可以约一波,增进感情!】
女孩子被说中心事,常常习惯性地急于辩解,苏稚杳回想到那晚的吻,脸一下就红了。
那是她的初吻。
心情羞耻伴着浮躁,口是心非地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不要胡说八道,我去吹头发了,记得订机票,勿回】
小茸还真听命地止住了回复的心。
匆匆结束对话,苏稚杳丢下手机逃去了浴室。
电吹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热气,头发渐渐柔顺蓬松,又吹几分钟,关掉。
苏稚杳想喝杯水,出了房间,走向厨房。
心意相通般,岛台一盏黑色磨砂照灯下,贺司屿睡袍松垮系着,正好也靠在那儿喝水。
随凉水入喉,他仰起的脖颈间,喉结上下滚动,性感而明显。
贺司屿搁下玻璃杯,低回头,瞧见了愣在沙发旁边的她。
苏稚杳在他的目光中陡然回神,趿拉着拖鞋几步去到他面前,故作镇定:“你忙完了吗?”
“嗯。”贺司屿很顺手地翻出一只新杯子,接上一杯温水,递给她。
苏稚杳双手接过来,柔柔一笑:“谢谢。”
贺司屿瞧着她,心想确实是小女孩,喝水都是小口小口地抿水。
“早点睡。”他准备回书房。
苏稚杳不由喊住他:“贺司屿。”
他驻足,回首看向她。
苏稚杳想着自觉和他报告行程,乖声乖气:“我后天要去拉斯维加斯,听李成闵老师的音乐会。”
不得不承认,因她的主动,贺司屿心头拂过一瞬淡淡的愉悦。
他点头,轻声:“知道了。"
苏稚杳小声询问:“今年的国际企业家协会周年庆晚宴,听说也在拉斯维加斯?”
“是。”
“那你会去吗?”
贺司屿回答:“有空的话。”
苏稚杳斟酌短瞬,抬起头,眨着眼睫瞧住他,指腹在玻璃杯上摩挲来摩挲去:“如果你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见她赧然中又有几分正经,刚抿过温水,嘴唇湿湿润润的,暖光下反着光,十分诱.人。
贺司屿心中微动,偏开眼,声音低着:“我从不带女伴。”
闻言,苏稚杳心情无端落下去一点,但没有表现到脸上,低头看杯子里的水纹。
“喔,那”
那就算了。
话未言尽,男人高大的身影动了一下,越过她走向书房。
以为他就要这么走了,苏稚杳还没来得及丧,便听见贺司屿经过她时,留下一句话,语气隐着不易察觉的笑。
“礼服自己挑,花销报给徐界。”他说。
苏稚杳在原地讷了会儿。
反应过来他意思,她立刻回眸,见他背影颀长高挺,不慌不忙走回了书房。
苏稚杳唇边慢慢上扬出漂亮的笑痕,突然感觉这杯水都有了浅浅的甜味。
李成闵的音乐会在晚宴前一晚,因此,苏稚杳是要提前一天过去美国。
那天临去前,苏稚杳接到杨叔的电话,杨叔已经开到梵玺门口,告诉她随时可以出发去机场。@
苏稚杳拉着行李箱出门,手机暂时搁到玄关柜上,俯下身换鞋。
二窈很有灵性般,知道她要走了,扒拉在她的鞋面,喵喵地叫。
苏稚杳弯腰抱起它,亲昵地蹭了蹭它厚软的毛发,再放它回地上,摸着头说:“乖乖的。”
贺司屿那天中午要回港区,上午在家里没有去公司,她在门口逗猫时,他从房间里出来。
苏稚杳看见他,忸怩两三秒,穿上的靴子突然又脱掉,脚上只有袜子,踩着地毯朝他跑过去。@
在贺司屿疑惑的眼神中。
她奔近,手臂一开一合,人贴过去,环住了他腰。
不过只有一下,她便放开。
给完他告别拥抱,苏稚杳温温顺顺地同他道别:“我走了。”
她最近,简直乖得不像话。
贺司屿笑,捏了下她脸,“嗯”一声。
见他笑,她莫名难为情了,苏稚杳双颊浅红,瞅着他嗫嚅:“我不是谁都要抱一下”
说完就回身跑掉。
贺司屿唇边弧度勾得深了。
苏稚杳离开梵玺的一小时后,贺司屿换好西服,准备前去机场。
他捏扯着领带,走到门口换鞋。
一阵手机原声铃响起。
贺司屿循声望过去,一眼看到玄关柜上,苏稚杳的手机。
屏幕上来电显示,小茸。
估摸着她是遗落了手机着急,贺司屿拿起来接通,靠近耳边,嗓音低沉依旧:“哪位?”
对面的女孩子惊喜:“贺司屿?”
听出她的声音,他应一声。
苏稚杳松下一口气:“真的落家里了,我还以为手机丢了呢。”
贺司屿还没问需不需要带过去,苏稚杳匆忙先开口:“我要登机了,来不及拿,明天晚宴你再带给我吧。”
“好。”贺司屿随口应了。
通话断开,贺司屿正要放下手机,熄灭的屏幕又亮起,界面弹出一条微信新消息。
程觉:【录音我已经发给他了】
贺司屿没想过要侵犯女孩子的隐私,但屏幕直接将消息内容展示在他眼前。
他眸光微动,想起程觉那天寄给他的信封袋,他至今未拆过。
其实程觉只有这一句虎头蛇尾的话,但贺司屿点进后,微信界面,倒是显示出了前几晚苏稚杳和小茸聊的最后一句。
【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静默顷刻,贺司屿敛着眸,鬼使神差地再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