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和黑川坐在桌子的另一侧,一个望天一个望地,不肯看我。
我摆出一副侦探思考的经典姿势,觉得有点头大。其实她们的成绩倒是没有差得很离谱,但是却几乎每一门都在及格线徘徊,不知道期末考试会不会赌到坏运气。
黑川自暴自弃,大声说:“二年级课业难很多啊!而且每天都在打排球究竟要什么时候去学习?”小岛缩在旁边悄咪咪点头。
我其实也很赞同这一点,只是还是要去逼自己学罢了。“没办法吧,毕竟我们还是学生啊,以后还要考高中考大学。”
黑川和小岛听了我的话立刻陷入阴郁的乌云中,感觉灵魂都要从躯壳里脱离,低头碎碎念着。
“大学……我真的考得上大学吗?不,应该问我真的能考上高中吗?”
“好难……好痛苦……”
她们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黑川哀怨地盯着我,问:“明明你练习的时间比我还多,还能抽出时间来学习?”
“额……上课认真听?晚上晚点睡?”
“我上课和晚上都只想睡觉。”这是黑川无比真诚的回答,我无言以对。
“总之。”我大手一挥,把话题拉回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期末考,我来给你们补习吧。”
“靠你了高山。”黑川把我当做神明一样拜起来。看来她真的很不想因为不及格而缺席全国大赛,感觉性格都急变了。
因为我家离学校很近,所以把补习会安排在了自己家。但是小岛有些犹豫地凑过来问我,让她加入我们不会碍事吗。
“你说什么呢。”我严肃地撑着她的肩膀,“我才不想分成两次来教你们,能合成一次才是最省时间的。”
小岛眨眨眼睛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也没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有点害羞地摸摸头发。
我和实哥提了一嘴,结果对方特别开心,一副“我终于有同性朋友了”的欣慰表情。
黑川和小岛来我家的时候都很惊讶,我说因为只有我和我堂哥一起住,所以房子比较小,请见谅。
“不是……”小岛连忙摆手,“只是在想高山同学没和父母住在一起啊……”她刚说完就觉得后悔,双手并在一起揉捏着裙摆。
我自然是不在意这种事,便宽慰她:“没事的。我父母还留在美国。因为我不想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所以实哥住在一起。”
因为时间紧迫,她们两个困难科目又多,所以我没和她们多说废话,直接把重点和考点给她们全划出来,直截了当让她们背诵和刷题。
两人学的头脑昏涨,在我说完“休息一下吧”之后,就框框把自己的头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咚”。我都害怕她们额头会青紫一片。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饮料和甜品给她们端过来,黑川大喝一口,感慨道:“高山你讲课好清晰易懂啊,我还以为会像那种一样,思绪太快了根本听不懂。我小学的时候就有学习成绩好的人是这样的。”
“啊……”我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因为我应该算不上那种天才吧。我也是靠自己努力学出来的,所以能够明白你们到底哪里不懂。”
“你都还不算天才……”黑川重新趴回桌上,双手向前伸着,“这个世界真残酷。”
“那高山同学好自律啊。”小岛搭腔说,“像是国文也勉强自己去学了吧。我的话平时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就根本提不起劲去学习了……”
“对!”黑川猛然抬起头,“排球也是吧?确实是感觉不出来你很喜欢排球,但是总是练习到最晚。学习也是,不喜欢理科不擅长国文也花时间去学了。”
她们的话让我顿住自己喝饮料的动作,嘴唇触碰到瓶盖,但又撤开。我重新盖上盖子,想起之前研磨对自己的评价,苦笑着说:“可能因为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吧。”
明明对什么都不热衷,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做到最好,想要把什么都保持平衡。
“可能就是所谓的「没必要的事不做,必要的事尽快做」吧。”[1]
“节能主义吗?但打球可是最不节能的了。”
黑川彻底放松下来,从桌子上挪开,转而倒在地上,平躺着呈大字型,嘴里喃喃自语道:“占用了那么多时间,最后也不一定能得到结果,还放弃了其他的爱好和学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窗外不远处的车流呼啸而过的声响,由远及近,在飞速消失。我想着日本人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困惑吗,持续多年的体制,“社团爱好”与“竞技体育”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快到晚饭的时间,黑川和小岛纷纷告别,此时加班的实哥也刚好回家。三人一阵寒暄,最后两位女生也不好意思让实哥现在去做晚饭给她们吃,所以坚持要走。我和实哥送她们到楼下去,实哥还叮嘱她们路上一定要小心。
我和实哥并排站着,远眺黑川与小岛逐渐远去的背影。因为我出挑的身高,现在的我和实哥只差半个头的高度了,他也注意到这点,很欣慰地伸手过来但也有点不习惯地摸摸我的脸颊——因为我曾经说过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如果要摸的话请摸我的脸。
我突然很想开口问他一个问题:“实哥你为什么最后选择了当警察呢?”
没想到他的回答异常轻松又沉重:“没有特别的原因哦。只是这样省事而已,我不当的话爷爷会骂我很久吧。”
“况且……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因公殉职的‘好警察’吧,我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钳进这种模板里了。”
我没想到得到的是这种回答,诧异不已,有点无法接受,垮着脸说:“这样真的好吗?”
实哥哈哈大笑,我脸垮得更厉害:“你是觉得只有年轻人才会在意这种问题吗?”
“不。”他揉揉眼睛,“是大人们把人生过得太烂了才假装自己不在意而已。”
“如果你坚信这样的人生不好的话,就一直挣扎着把人生过好吧。”
“挣扎,这个词听起来真痛苦。”
“会有好事发生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用手背碰了一下我的脸颊。